陈寄差人画了凉州城详细的地图。
他早已想过，要解决凉州城的困境，一得仰赖朝廷的支援，如今他的上书已被圣上收到，并且朝廷已经下来了救济，说明当今圣上对凉州城仍是关怀倍佳的；二来还得凉州城内百姓自救。
俗话说求人不若求己，朝廷的救济不可能无休止的下去，早晚还得仰赖百姓自己来获得自救。
方回和几个衙差都是凉州城内土生土长的，陈寄细心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原来，凉州城的窘困也同这里的地势天气有关。
来此之前，陈寄只知道凉州城终年阴雨，却不知这里更是地势起伏不定，很难开拓出整块的地来。
除此之外，长期的雨水冲刷地面，将松软的土壤全部卷走。
在师爷的记载中，从前也是来过一任很有抱负的县老爷，只可惜那年一场大雨，将地里的土壤全部卷走，百姓辛苦一年的庄稼付之东流。
打那儿之后，但凡对官场仕途有些追求的官员都不愿意来凉州城赴任。
陈寄将大家的意见都记录下来。
“方回？”
陈寄又仔细研究了一遍纸上的问题，喊道，“今儿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方回的表情一言难尽，嘟囔道，“我不去。”
“真不去？”
方回脸色有些难看，紧紧抿着嘴巴。
好半天，才有小声嘀咕，“偷鸡摸狗的事儿我可不干。”
陈寄有些好笑，心说凉州城内哪儿还有鸡和狗给你偷。
想到这里，又不免叹一口气，越发觉得今晚的行动势在必行。
“去哪儿？”方回终究是好奇，憋不住。
“去看看地。”
凉州内的地理情况太过糟糕，从前他在村里时种地的心得技巧在这里完全施展不开。
既然如此，他得去实地瞧瞧，总归是能相处解决办法的。
方回听他这么一说，联想到这几次的开会讨论，脑子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
只是仍旧忍不住的要吐槽，“看地就看地，干嘛晚上去，做贼啊。”
说到“贼”，陈寄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方回这时也想明白过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黑三儿个东西搅和了百姓来闹腾，日日堵在县衙门口。
好像是自己的错……
方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再说话。
太阳落下山的时候，陈寄去同茶茶交代一些话。
阿丰如今跟在县衙里，可以陪茶茶说些话，陈寄只跟她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却也没敢说什么时候回来。
茶茶乖乖的点了头，抱着肚子的模样看上去乖巧极了。
陈寄忍不住亲上她的发梢。
“咳咳。”
身后传来尴尬的咳嗽声，陈寄回头去看，正是阿丰。
陈寄免不了红了耳根，匆忙对阿丰交代，“烦你照顾一下茶茶，我出去一趟。”
交代完，陈寄并着方回，两人顺着墙根儿饶了后门出去。
方回带他四处走着。
“喏，这里就是从前大家伙儿种地的地方。”方回指着一片空地说到。
陈寄点点头，脚在底下左右踩着，土地较硬，又弯腰摸了一把泥土，都已经有些沙质话，即便还是湿的，团在一起都难以糅合。
这地方的土地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啊，陈寄有些感慨。
他又朝四处看，俱是起起伏伏的小坡，看上去就颇为不规整，难以连绵成一整块。
“你们种些什么？”
“不知道。”
方回理直气壮，看见陈寄的眼神变得奇怪，又有些恼羞成怒，“打我知事就没人种地了！”
陈寄不再说话。
从袖口掏出凉州城的地图，对照着实地的情况比划起来。
“凉州城内共有两万三千余人……这是多久前的数据？”
方回摇头，“县衙没个管事的，谁来统计数据？”
说完眼神又有些发冷，“统计了有什么用？”
“指不定上午记完数，下午人就去了。”
他的眼神悲凉。
陈寄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换来少年人大幅度的扭肩。
“朝廷的救济已经在路上了，算上已经走的日子，最快还有七天就能到。”
“现在给你指派一项任务……可能有些难。”陈寄深深的看着方回。
“瞧不起谁呢！”少年人的自尊心瞬间被点燃，意识到自己答应的太快，又别扭着道，“你先说……”
陈寄点点头，“好。我要你在朝廷的救济下来之前统计一遍凉州城内的人数，老弱妇孺、还能干活的男人……我要全部的人数。”
方回的眼睛瞪大，“这是不……”可能的。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生生听在舌尖，想起刚刚飞快地允诺，方回黑着脸点了点头。
陈寄很满意，继续对着地图比划实地地形。
“两万三千人应当是很远地数据了……按照凉州城地情况，约莫不会超超过一万五千人。”
“除开老弱妇孺和不能进行田地耕作地，剩下的人只会更少。”
方回正想着该怎么去统计呢，冷不丁就又听到陈寄开口，他一时没明白。
陈寄没有解惑的意思，指着眼前的空地道，“既然能进行劳作的人少，这么多地也就没必要，我们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方回吞了口口水，强调道，“我还要去统计人数。”
陈寄看他一眼，点点头道，“所以我说的是我们。”
“果然你们这些当官的，各个……”.七
“嗯？”
方回气哼哼的闭上了嘴，再不说话。
“这儿的地虽然起起伏伏，但起伏之间也是有段平整的地的。”
“下雨的时候雨水冲刷，大多把高一点地方的泥土冲到下面去。”
“若是我们在所有起伏的地形中单独隔开几块稍微平整的，做成像……”
陈寄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只感觉有个念头隐隐约约要冲出脑海，可就是死活想不出来。
方回原本听的认真，这会儿陈寄卡在一半，他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自己代替他说出来。
终究是忍不住，“你说话能不能不一段儿……”
“有了！”陈寄被这个“一段儿”提醒，拍手接着道，“做成像台阶一样的，一层一层。”
“现下能去天地里耕作的男人也少，一人分得巴掌大的地儿就已经绰绰有余。”
“等到家里人丁扩充，继续沿着他们的地往下扩一层台阶……”
方回明白了过来，他听的心潮澎湃，彷佛已经看到庄稼蓊郁生长的场景。
他看着仍旧在比划地图的陈寄，头一次真真正正的对这个新人县老爷抱了期待。
或许，真的会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