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凉州城的驿站中,一行人正在歇脚。

“陛下……”一个满脸正气的汉子突然凑到一个衣着贵气的公子面前。

贵公子皱眉,“朕,咳,我不是说了吗,离开京城,叫我公子就好。”

这人正是当今天子,自接到陈寄的上述,便动了心思,带了禁卫军首领王统,亲自押运救济物资前来凉州城,想要看看这个在试卷中处处是抱负的年轻秀才,如何破这个局,救凉州城于水火之中。

见着圣上生气,王统有些局促不安,慌乱的就要跪下告罪。

皇帝又是一阵头疼,挥了挥手道,“罢,罢。”

又警告道,“王统,凉州之行,你给我少说话。”

“臣遵旨。”

皇帝一阵无语,摸着额头感慨下次出宫绝对不能带一个榆木脑袋出来。

……

按照陈寄的构思,起伏不平的山地被开垦为一小块一小块像台阶形状的田地,各级台阶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别有一番滋味。.七

田地的周围用泥土高高筑起,以防下雨天雨水冲刷泥土。

为了固土,又在筑起的土埂上摘树,数环绕着田地,一排排的高度往下递减,齐刷刷的。

“行啊你,这主意不错!”

兴冲冲视察完的方回走到陈寄跟前,一高兴过头,一只手救哥儿俩好的搭在了陈寄肩上。

陈寄挑眉看着搭在他肩上的手,满眼兴味。

可惜自顾自说着话的方回一点也没有危机意识,任凭陈寄身后的吴中眼皮儿都快眨的抽筋了,也只神经大条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吴中哥,干活迷眼了吗?”

“我给你吹吹?”

吴中以手捂脸,简直不想看他。

陈寄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然后拍了拍手对着仍旧在干活的百姓道,“大家都辛苦了,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随后自己也重新弯腰下地,继续干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陈寄和百姓一起干活,颠覆了大家对于县老爷的印象,大家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方回见状也拉着吴中跟了上去。

除了田地的改良和加种果树外,陈寄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在这些小块的台阶一样的田地里养上鱼。

对于这些小块的田地,陈寄把它们称为梯田——像阶梯一样的田地。

陈寄考虑过了,田地里种些谷子,外面围上果树,这两样不可避免地吸引虫子。

而败茶茶爱吃鱼所致,陈寄从前在村里子抓鱼最常用的鱼饵就是小虫子。

眼下正好把问题全都给解决了。

在水稻的地里养上鱼,鱼吃虫子,这样过果树咳水稻都可以免于虫子的危害。

尤其是另一点,果树和水稻的成长周期都太长,百姓们的心里语气没有这么长的等待的耐心,需要尽快实现。

养育就简单多了,只要有吃的,鱼就能很快长大。

届时人们有了肉吃,对生活的期望也会大大提升的。

只是天不随人愿,这几日来,雨水突然多出了许多。

“这可怎么办?”方回是个急性子,抄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转圈圈。

“你别转了,让大人安静一会儿。”吴中劝他。

“我怎么不转?”

方回急得眼圈都红了,“大家没日没夜的干了这么久……你看那些百姓,一个个骨瘦嶙峋饿着肚子干的活儿,结果……”

“真是贼老天,见不得人好!”

陈寄面上虽然不显,心中也是急得不行。

除了方回说的刚刚筑好的田地可能会因为突然变大的雨势遭受毁坏之外,原本按照约定日期该到的朝廷救济也没了音信儿。

虽然猜测可能是因为雨势变大,路途难行耽搁了。

但陈寄的心中仍旧免不得一阵慌张。

陈寄扭闭眼沉思了一会儿,迅速拿起一把油纸伞,撑着就往外出去了。

“欸,你去哪儿啊?”

后面方回跟着他,也拿起一把伞冲了出去。

陈寄无比清楚,凉州城百姓的日子长期艰苦,眼下好不容易调动民心让他们重拾希望,若是一遭覆灭,很有可能就此让所有人彻底绝望。

无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稳住人心,保住百姓的成果。

然而,等他撑着伞赶到田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百姓在这里了。

有人拿衣服兜着被雨水冲刷走的鱼苗,有人一捧一捧土的仍旧固执的往田埂上堆砌,也有人在仰天哭泣。

这一幕实在看的人心碎。

陈寄摸了一把脸,声音有些嘶哑,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头一次赶到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

而另一边的路上。

“陛下,雨势太急了,路上湿滑,马车随时可能会翻到,实在不宜赶路,不若就在此地休息一阵,等雨势小了再行赶路?”

皇帝骑在马上,因为淋雨头发已经再脸上糊作一团。

他甩了甩马鞭子,“王统,距离咱们给定的日子过了多久了?”

“这……”

王统咬牙道,“话虽如此,但是,陛下,绝不急在这一时……”

“放你娘的狗屁!”一向尊贵的皇帝陛下居然难得的骂了句粗鄙之际的话。

王统跪倒在地。

“朕的子民还在忍饥挨饿,朕许诺的时间都达不到,像话吗?嗯?”

王统拱手道,“臣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的安全,其余人的姓名……恕臣无法考虑到!”

“好一个王统!”皇帝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一鞭子挥在王统身上,“朕说即可赶路,难不成如今朕还使唤不动你了?”

“启程!”

王统犹豫了很久,嘴中咬牙对着手下吩咐道,“出发!”

但与此同时,让手下四五个人一同骑马围在皇帝四周,以防不测时能保护皇帝的安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奔赴在雨中。

……

陈寄加入另了百姓抢救鱼苗的行动中。

有人对他恶声咒骂,“都是这个狗官!”

“都是他!”

陈寄沉默不言,将所有的咒骂听在耳中,手中却是专注的捞着被雨水冲走的鱼苗。

倒是方回,首先忍不住了。

“喂,你们太过分了吧!”

“突然下这么大的雨谁能预料到?把所有的错全退给他一个人也太不是人了吧?”

方回气的脸都红了。

“有和人打嘴仗的功夫不如先帮忙捞几条鱼。”陈寄突然开口。

方回感觉更加憋闷了,嘟囔着,“什么人嘛……”

嘴上抱怨,身体却是跟着弯下去,一同在雨水中捞着。

几人正在田地里奋力同雨水抗争的时候,阿丰有些慌乱无措的声音突然传出来。

阿丰一直跟在茶茶身边,眼下这么焦急的来找自己,陈寄莫名的心头一慌。

接着,气喘吁吁跑到陈寄面前的阿丰哭着道,“茶,茶茶肚子疼……摔倒了……”

陈寄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吴中眼疾手快啊的搀扶了一把,“大人,稳住。”

“莫,莫慌……”陈寄嘴上这样对阿丰道,可是他出口的声音都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可是……”阿丰还在擦眼泪,“茶茶流了好多血啊……”

陈寄提着有些发软的腿脚迅速朝家里头狂奔,后面一溜儿的跟着方回等人。

方回还嫌阿丰跑得慢,让吴中给人背着。

陈寄赶到家里的时候,茶茶痛苦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撕心裂肺的让人揪着疼。

陈寄抬脚进去,除了茶茶,还有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也在。

“莫怕莫怕……吸气……”两个老妇人一人攥着茶茶的手,一人给她擦着脸,无暇顾及在旁边的陈寄。

倒是茶茶,惨白着一张小脸看到了陈寄。

瘪着小嘴哭丧道,“陈寄呀,我好疼……”

说着,就从脸上滚下了几个硕大的泪珠来。

陈寄蹲在旁边,牵着茶茶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嗓子哑的不行,嘴中只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茶茶疼道受不了,指尖使着劲儿,掐在陈寄手上。

但陈寄像是毫无察觉似的,满眼都只看得见茶茶惨白的小脸和地上一盆的血水,红与白交织,刺得人眼睛生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茶茶的惨叫声达到顶点,然后全身泄了气一样瘫软下来,接着就是一阵嘹亮的哭声。

“恭喜大人,是个胖小子!”两个老妇人抱着孩子递给陈寄,也都是满脸的汗珠,看得出的疲惫。

陈寄麻木的道着谢,他的思绪现在都没有回神。

直到湿透的背上感到凉意,这次啊哆嗦了一**体回过神来。

反应过来的第一动作就是去看床上闭着眼的茶茶,哆嗦着手探了探鼻息,知道茶茶只是累的睡着了,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然后低头去看自家的小鱼鱼费劲千辛万苦给自己生下的鱼宝宝。

皱巴巴的小脸上是没有睁开的眼睛,眉毛也没有,可陈寄愣是瞧出了几分可爱,想着茶茶撅嘴皱眉瘪嘴的灵动小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生了吗生了吗?”方回的声音打门口传来,几人全都堵在外面不敢进来。

然后是一阵惊喜的声音,“哇,天晴了欸!”

陈寄闻言一愣,看了看门外的天空,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鱼宝宝,“是你吗?”

他的茶茶是只心有怜悯的小锦鲤,他的鱼宝宝也是个小福星呢。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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