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俊宇是托着腰走出乘客到达通道的。

并且打老远就看见孔爵懒洋洋地挂在接机区的椅子上,满脸写着不耐烦。

的确,与他同班飞机的人恐怕已经走的一个都不剩了。

孔爵也一眼看到他,起身迎了过来。只是瞧见他那“半身不遂”的样子,眉头不禁拧出个疙瘩。

“我的行李延迟了,然后帮别人拿行李闪着了”。

见面第一句,韩俊宇先言简意赅如实“招”了。开玩笑,他孔大少的脸黑得都快要滴出水了。

“嗯。”孔爵沉着脸接过箱子,一只手扶着他,慢慢往外走。“我这儿什么没有你用的,带这么多东西。”

韩俊宇懒得和他多说,也不用他扶,只是连大步都不敢迈地跟在后面,慢慢蹭到了停车场。

“这么严重?”孔爵把行李摆到后备箱,一上车就看见韩俊宇放倒了椅背,整个人侧着靠在副驾上。

“没事。”韩俊宇随手拽上安全带,默默调整了下姿势。“就刚抻了一下有点疼,缓缓就好了。开车开车。“

孔爵扭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韩俊宇抬眼跟他对视,眨巴了眨巴。

行吧,还是先走吧。

轻踩油门,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也许因为是个工作日上午,又是机场高速,首都很给来自南方的“游客”面子,难得没有堵车,孔爵头顶那儿的气压也跟着松了些。

“去黄老那儿吧,叫他给你看看。”

“不用。到家贴记膏药就能好。”

“好什么好?”

孔爵心里一急,脾气没搂住。

韩俊宇的腰是带佑森排练时伤的。说是伤的不重,可个把月了,也没见好利索。这回抻了一下,恐怕是又严重了。孔爵看他歪歪着不敢坐的样子就替他难受,再看那一脸没心没肺的劲儿,没来由的,一股邪火儿就往上窜。

车里安静了两秒。韩俊宇伸手揪着他脸颊上的皮扥了扥,“吃枪药了?”

突然亲密的举动叫孔爵微微一怔,连着心头的火气好像也突然散了。

唉。

他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打了个转向开上环城高速的下路口,改道黄老所在的医院。“你知道愁不知道愁?”

这么些年,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年纪一岁岁地加,心眼儿,却一点儿也不见长。

逐渐接近市区,车速都跟着慢了下来。孔爵余光瞟了眼副驾上的韩俊宇,这一路都安静得很。许是腰疼,眉头时而微微蹙着,在眉间留下一道极轻的小褶皱。

“这次能呆多久?

……你那边,有什么着急的事儿吗?”

韩俊宇撩起眼睛看他,直觉这两句话问的有猫腻。“两周吧。急么,也没什么特别急的。不急就不回去了?”

当然还是得回。

——这是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他们确定关系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可这几年里,两人一南一北,忙的时候多,闲的时候少,真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

他们当然知道,彼此都有舍不下的一大摊子。所以谁也不能去张那个嘴,谁也不能叫谁放弃些什么。

就只这么一年年拖着,能见面的时候,就用力珍惜一些。

“这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多呆一阵。”

“一阵——是多久?”

“四个月到半年吧,或许更久。“

???

韩俊宇皱着眉缩缩下巴,一脸“你脑子别是瓦塌了”的表情。他这次的确是想多呆两天,所以厚着脸皮跟关老师请了三周的假。刚才本还想着逗逗孔爵,给他个惊喜。谁想这他一张嘴就冲着半年去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韩俊宇了解孔爵,虽然平日里在”没个正形儿“这事上和自己不相上下,但毕竟不是乱来的性子。“如果你现在求婚我可不会马上答应你。”

他自己倒是很能乱来。

啧……孔爵皱眉横了他一眼,拿这家伙嘴上没把门的劲儿没办法。要不是在开车,真想好好看看他闪的到底是脑子还是腰。

“我去年不是一直在帮中演的人联系老Matt么,想邀请他带团队来做个作品展演。像《天鹅湖》,我们首都人民到现在也没有魔都人民当年的眼福啊。”

“切…”韩俊宇轻笑了一声,震得腰有点疼。

Matthew□□iley,可以说是英国乃至世界上最成功最受欢迎的编导了,他的男版《天鹅湖》自95年首演后就大获成功,这么多年一直是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常常上演的作品。可惜,过了将近二十年,这部作品才登陆中国,也仅仅是只在上海上演了13场而已。

这两年,北京的中演文化一直想请Matt的舞团来做一次展演甚至是巡演。拟定第一站在北京。上演的作品当然可以以《天鹅湖》为主,可中演的胃口,还瞄着另外两部大受追捧、获奖无数的作品。

然而规划调度三组作品的演职和物资来访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舞团也无法承诺如此庞大的演出团队和巡演时长。所以中演的企划虽然一直揣在兜里,人也一直和Matt的舞团接触着,却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推进。

还是去年年初的时候,经文导的牵线,他们找到了孔爵。孔爵在英国那几年累计下来的口碑和人脉,正是中演求之不得的。孔爵认真考虑了两天就答应了。按他自己的话说,为了中国观众的眼福,这件事自然是责无旁贷。中演大手笔地批了个团队给他,专门负责这个项目。算着时间,也有一年多了。

现在提起这个话头……韩俊宇眼神一亮,“他们同意了?”

“嗯。你来之前的那周刚签了合约。

重新策划了三年的合作项目,以\‘舞蹈文化季\‘为连接,每年来展演一部作品,第一年是《天鹅湖》,后两年是《卡门》和《胡桃夹子》。而且如果打造出了文化节,到时来表演的,就可以不仅仅是Matt的舞团,也不仅仅是在北京。”

……

三年合约,三部作品。

空气暂停了片刻,被惊喜击中的韩俊宇不禁伸出拇指,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牛?……”

可——这件事,和让他在北京呆半年的关系是……?

韩俊宇狐疑地看着孔爵嘴角的笑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要抓我当壮丁吧?我可什么都干不了。”

前方正是个红灯,孔爵踩住刹车扭头看向他,眼里的笑意更甚。

“是也不是。

你知道的,老Matt是个从不行规蹈矩的人。他说为了满足中国观众的期待,前十场自然由他的团队来演。至于后十场,《天鹅湖》演了二十多年了,他想做些编排上的改变,演员也准备从中国选拔。Audition就在三个月后。”

“等会儿。什么??”信息量略大,韩俊宇觉得他的小脑袋瓜有点过载。“所以……?”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一阵鸣笛,孔爵一脚油门出去,“所以我觉得你很适合‘天鹅’,三个月后你也去参加Audition。”

韩俊宇愣了两秒。嘴角的笑意飘散而去。

“你脑子是真的瓦塌了吧?!”

“你知道我多久没上台了?”

“我知道。”相比旁边炸毛的韩俊宇,突然正经起来的孔爵几乎有些陌生。“我知道那次比赛之后你就再也没有上过台。但那不代表你没有上台的实力。”

“我没有上台的欲望。”

“Matthew□□iley的台也没有。”

\“……\“

韩俊宇扭头望向车窗外,许久,“你不该在这件事上逼我。”

孔爵抿着嘴唇,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当然不愿意逼韩俊宇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可他也不愿意他错过这么宝贵的一次机会。

他知道韩俊宇这么多年一直扑在芭蕾上,看着自己带过的孩子一个两个走到聚光灯下,就好像比什么都满足。可当年上海《天鹅湖》演出的首场,他们是一起坐在台下看完的。孔爵见过他望向舞台的侧脸,也想过许多次韩俊宇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样子。

只是说到底,这个机会是不是真的宝贵,他没资格替韩俊宇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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