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闻言皆是一愣,便见离水上空霎时风起云涌,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的浪潮迭起。不多时,一圈圈细密的纹路如散落的金片在水面上赫然呈现,仿佛下一刻那一汪碧便要如镜子般碎裂开来。

鬼老的面色蓦地一沉,转过脸来愤怒地望向玖玄。

玖玄望向远处的水面,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这离山竟是以咒术隐于虚空之中,妙!”

原来这鬼老竟以整个离水为依托,在其上施以咒术,将整个离山隐藏在水面之上。只有经过特殊的路径才能穿透术法,来到这个隐匿的天地之间。

而来人却以蛮力突破术法,玖玄实在想不出如此做的因由。

“我与神界向来无甚来往,不知天神何故要逼迫至此,竟要毁我离山?”鬼老的口气冷的能结出冰渣子。

玖玄摊摊手,无奈道:“本君有求于鬼老,怎会如此不知礼?”

鬼老面色一凝,嗤道:“如此说来,我这离山今日倒真是热闹。”

言罢便飞身朝山下飞去。玖玄与桑落亦紧随其后。

待到三人堪堪赶到山脚下,离水之上细密的纹路倏然炸裂,扬起漫天飞舞的金色碎片。下一刻,虚空之上赫然出现几位神官,那些神官皆有金光粼粼的神器在手,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饶是如此大的动静,那些原本在水面上撑船的人们竟恍若未闻,依旧木然地摇动手中的船桨,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桑落打眼望去,见为首的神官颇有些面熟。细想之下方想起此人竟在双修城中出现过,正是那位守门的执卷仙官。

鬼老浮于虚空,盯着那几位不速之客,凉声道:“不知阁下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为首的神官面无表情道:“奉命来送鬼老一程。”

只轻飘飘一句话,那人便不再多言。众神皆祭出手中神器,朝着鬼老袭去。

“呵!如此倒是多谢眷顾了!”言罢,鬼老亦翻手祭出法器,竟是一只巨大的玄色翠管,笔端的金毛闪动着粼粼灵光。

只见鬼老将那只巨大的翠管凌空挥舞,虚空之上多出一串奇怪的字符。

“去!”鬼老大喝一声。

便见那串金色的字符朝着几名神官飞去,他们手中原还闪动着灵光的神器们霎时暗淡下去,最后竟如死物般没了响动。

原本不可一世的神官们脸色陡然一变,望向鬼老的神色中多了丝惊惧。

不过也只是一瞬,那为首的神官很快恢复了面色,手朝着腰间摸去。

须臾,神官掌心托了只精巧的银灯,眼神转而望向后方的桑落。

桑落面色一冷,嗤道:“许久不见,竟不知该称一声仙官还是神官呢?”

神官面色不变,面无表情的样子同之前双修城中语笑晏晏的执卷仙官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听从调遣罢了。”

玖玄道:“想来双修城之事给郡铎通风报信的人便是你了。”

他口气笃定,那神官也不狡辩,道:“是。”

“你看见我同落落在此似乎并不惊讶?”

神官眼中蓦地升起崇敬的神色来,正色道:“吾殿神君算无遗策。”

桑落了然,想来他指的便是郡铎了。

神官又神色复杂地望了桑落一眼,道:“桑落元君,对不住了。”

言罢,便用灵力操控手中的银灯。那银灯在他的掌心开始徐徐转动,原本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红光倏然亮起。

桑落只觉眉心一痛,神志便有些恍惚。

只听到虚空之中有个声音幽幽传来:“去把鬼老杀了!”

桑落暗暗骂道:又来!

这些时日她被玖玄悉心照顾,将养的还算不错。虽然心神免不了被那只咒灯蛊惑,可还是有几分清醒在的。

听到那道声音的命令,她的手不由地祭出八成灵力,凌厉地朝鬼老劈去,半路中理智回笼,又将手拉回几分来。于是,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远处山巅之上那金光灿灿的宝殿生生被她拦腰斩断了。

鬼老刚从她凌厉的攻势中缓过神来,木愣愣地回头望着自己的金窝轰然倒下,浑身猛地一抖。

理智尚在,桑落冲着鬼老讪讪道:“不好意思,歪……歪了。”

就连旁边观望的神官一时间也惊得瞪大了双眼:这还是那个刚刚飞升不久的小小元君吗?这修为进步实在是太惊人了。

玖玄噙了笑望着桑落,一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大有自家夫人终于出师了的自豪感。

那神官不敢再大意,索性朝那只银灯中注入更多的灵力。

便见桑落浑身蓦地一震,再次翻掌砍去。

离山鬼老虽说精通奇奇怪怪的术法,应对天界的小小神官亦游刃有余。可桑落身为正儿八经的天神,又有强大的修为傍身,实在由不得他不慌。

鬼老一边急急退避,一边转头冲玖玄大喊道:“你还要看戏到何时?”

玖玄闻言,眉眼染上笑意,悠悠道:“此咒可解否?”

鬼老看他一副趁火打劫的模样,直恨得牙痒痒,可自己又别无他法,只得咬牙切齿道:“解!可解!”

“唔,”玖玄托腮做思考状:“这便是了,那便请吧!”

听他所言,鬼老气的直翻白眼,道:“你先让她停下!不是我种的咒,能解也是需要时间的呀!”

玖玄瞧他满脸通红,额角有汗渗出,不似作假,便不再难为他,一闪身便来到那群神官面前。

为首的神官猛地一惊,险些将手中的银灯打翻了去。可想起郡铎的交代,又强行稳下心神,道:“神君,小神劝您莫要冲动,吾等虽奉命行事,却也敬仰神君神威,不忍对您动手。”

玖玄听闻此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情颇好地低声道:“哦?听你那意思,我还要仰仗各位高抬贵手了?”

神官面色蓦地一红,却仍继续道:“吾等听闻神君元气大伤,便是连那种事也是要吃药才能勉强维持的……”

玖玄一愣,片刻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顿时被气笑了:“想来我扶桑宫中也有你们文华殿的人了?”

神官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那边鬼老就要招架不住,急声喊到:“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玖玄不再多言,身形未动,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几名神官便尽数躺倒在祥云之上,而那只银灯已然飞到他的掌心。

为首的神官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颤声道:“您……您不是……”

玖玄睨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一挥手,将那股徐徐流入银灯的灵力截断。

桑落顿觉心中猛地一空,脑中恢复清明,便瞧见眼前的离山鬼老鬓发散乱,一脸惶恐地望着自己。

没了穹顶的半截金殿中,鬼老望着桌上那只银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是精彩。山巅的风卷着落叶自头顶汹涌地灌入殿中。

之前领着二人上山的老叟带了七八个人来收拾满地狼藉,不同于其他人木然的表情,他的眼睛有些发红,甚至带着些愤恨偷偷打量桑落。

鬼老望着那银灯犹自出神。

“怎么?鬼老认识这灯?”玖玄看他神色,心中已猜度出几分。

鬼老闻言抬头望过来,嘴唇轻颤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想来给你这小娘子下咒的乃天宫之人吧!”

玖玄原先怀疑的是天宫中有人与那蛮疆中人私下达成交易做下此事,经今日之事后方觉,这其中或许真不关蛮疆的事。

鬼老继续道:“世人只知蛮疆咒术传承自我,却不知我一门曾有双徒。”

“双徒?”

“不错,那二人均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性子南辕北辙。”鬼老眸中出现难得的温柔的光辉,“他们两个一个醉心咒术,从不关心身外事。而另一个则心系苍生,志在大道。”

“唔,”玖玄隐隐猜出了什么,道,“可为何全然没有听闻过您另一位高徒的消息?”

“呵!”鬼老惨然一笑,道,“不是没有听过,是他早已叛出师门,另谋正途了!”

说道“正途”二字,鬼老面上的伤痛一闪而过:“他说,此等阴险诡谲之术,终是不被正道所容的,可是何为正何为邪?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分辨清楚的?”

玖玄思量片刻,道:“您这徒弟的话不无道理。您身怀异术,却并不以此造福人界,而是强留阴时之人在此异界,摄其心魄,确非正道所为。”

“你懂什么?”鬼老厉声道,“那今日那些神官强闯我离山,甚至痛下杀手,便是正道之光吗?”

看玖玄沉默,鬼老拈起桌上的银灯轻晃了两下,嗤道:“说来也讽刺,口口声声要大道苍生的人有一日竟也动用起这曾经为他所不耻的邪术来,可真是……哈哈哈哈!”

桑落心中的疑问再忍不住,之前天宫中她曾瞧见过郡铎的真身,是一只大黑牛,原是畜牲道飞升的,怎的又跟离山鬼老扯上了关系。于是开口道:“冒昧问一句,先生的另一个徒弟可是天宫中的文神之首郡铎神君?”

鬼老闻言一脸迷茫地望过来:“郡铎?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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