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摇光他们三人在身边，有了决定后事情完成的特别快。

仅仅是半天，就已经备好了去北境的基本物资，也购置了马匹与马车。

与她先前从丰邺城来扬州做准备之时的状况截然不同。

林琼看着马车行李都差不多了，就与摇光他们知会了一声，独自前往宁府，与宁华告别。

随着与宁府的距离愈近，林琼愈发觉得心里低落。

在她看来，即便她与宁华有一起坠崖大难不死的遭遇。可她仅仅是出来了一个月，就已遇上了这么多事，那平日里宁华对这些怕是司空见惯了吧？

所以无论他孤身一人闯入那山巅庭院，还是重伤落崖之后在崖底醒来。宁华的态度总是那么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与此相比，她却……

林琼垂下眼睫，浅色眸中满是黯然。

以宁华在江湖上的名气，如她这般萍水相逢的友人恐怕是多如牛毛。

或许她这个道别在宁华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林琼便觉得心里好似被人用力拧了一下，无端发疼。

林琼捂了一下心口的位置，看向前方的目光却带着坚定。

可不管怎样，她还是想去最后见一次宁华。

刚行至宁府门口，林琼就瞧见了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那里，还有小厮丫鬟不断地再往上搬东西。

这情形她前不久在悦来客栈门口也见过，是有谁要出远门？

林琼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一回头就看到刚才令她揪心不已的人从宁府大门内走了出来。

最后一次了，总不能哭丧着脸去见他。

她定了定心神，竭力将刚刚的沮丧一扫而空，状若无事地上前。

宁华一跨出门，便看到了门口台阶下，有一位水蓝色衣裙的少女正呆立着看下人进出搬物资。

他挑了挑眉，漆黑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也不知来了多久了。看人搬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好笑之余，宁华却骤一想到了自己这番前去北境，怕是要去很久。

看着那向自己走来的人，宁华敛住心底因为刚刚那个念头浮现的杂乱情绪，向林琼温和笑道：“星楚，可是有事寻我？”

“嗯……”林琼到了人面前，却低了头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她心里有些郁结，是要直接开门见山说她是来道别的吗？然后就结束了？

眼神瞄到一个走过的小厮，林琼像是突然抓到了什么，开口问：“离尘，家中可是有人要出远门？”

方才她也不是全在发呆。那些搬到马车上的物资数量，都可以和她午前与摇光他们一起准备的前往北境的物资数量相媲美了。

宁华点头，看向林琼的眼神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复杂：“是我要出远门，兴许大半年都不会回来扬州。”

林琼一楞，没想到要走的是宁华。

不过转念一想，她此时也要离开了。宁华要去哪里，与她来说都没有太多区别。

终是要分离了。

想到这里，林琼神色难免有些落寞，道出了来意：“其实今日我也是来与你道别的，我也即将离开扬州，要去很远的北境一趟。”

宁华闻言一怔，正要开口。身后一个明朗的女声传来：“北境？我们也正好要去北境。”

林琼循声回头，一身红衣的柳闻莺从内走出，看见林琼眼睛一亮：“是你！来得正好，不知林姑娘是要去北境的哪里？若是去久凛城，敢问马车上可还有余位？能否带我一个？”

宁华一皱眉，回身道：“柳家主让你与我们同行。”

“是同行啊，我在林姑娘的马车上跟着你们不就行了。”柳闻莺翻了个白眼，对着林琼道：“林姑娘你可要救救我，我可不想几个月赶路都对着这两个人！”

林琼在旁边听得有些迷茫，怎么好似一眨眼的工夫，她似乎就不需要和宁华分别了？

此时听到柳闻莺这般说辞，林琼点了点头：“马车上肯定是有位置的，”她来之前去购置的马车上看过，内里很宽敞。不过转眼又疑惑道：“两人？”

这里不是只有柳闻莺与宁华两个吗？怎么听柳姑娘的意思，还有一人？

“是我是我！”

林琼再度向后看，却是昨日才道过别的慕容瑾从里面搬了个大箱子步伐艰难地走了过来。“砰”地一声将箱子放到了地上。他坐在上面喘了口粗气，对林琼道：“没想到啊，我们这个绿水，这么快就流回来了。”

此时恰好有两个小厮走到慕容瑾身边，见状就帮他把箱子抬走了。慕容瑾忙从箱子上站起来向那两小厮道了谢。才转身对着林琼摆了摆手：“如你所见，我也要去北境。”

这下林琼更觉得奇怪了，她不解道：“为何你们都要去北境？”

柳闻莺刚要张口，却觉得有些不妥止了声。抬眼看向旁边的宁华。

宁华沉默了一下，对林琼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一时辰后即将启程，若是同路，我们且在驿站再论此事。”

林琼点点头，原先摇光告诉她的启程时间也差不多是那时。既然着急赶路，便不宜多言。

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竟是不需要道别了。

林琼觉得方才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甚至还隐隐有些欣喜。

柳闻莺一看，喊住了林琼：“那我与你一同前去吧。行李我都摆好了。就这么一段路，我也不想和这两人坐同一辆马车！”

旁边的慕容瑾凉凉地开口：“说得好像我和宁大哥愿意和你一同坐马车似的。我来这还不是怕你和我宁大哥孤男寡女的，万一你污了我宁大哥清白怎么办？”

“你！”柳闻莺怒道，一伸手就握住了她腰间的长鞭。

慕容瑾看到了她这动作，向后一跑绕到了宁华身后，探出头来：“我什么？你要干什么！我跟你说这可是宁府大门口，我宁大哥还在旁边呢，你就要当面行凶啊？”

“你……好得很。”柳闻莺怒极反笑，明艳的脸庞此时看起来瘆人的很。慕容瑾缩了缩脖子，又往宁华身后躲了躲。

“姐。”

另一个声音从内传来，林琼看去，来人是柳映雪。

从宁府内走出的柳映雪依旧身姿单薄，可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步子也比之前稳健了些，隐约有些初习武入门时的架势。

看来，柳映雪因祸得福解了那怪疾，能够修习内力的事是真的。林琼在心里想道。

柳闻莺对着自家妹妹和旁人完全是两幅面孔。她回头朝着柳映雪和颜悦色道：“小雪，怎么了？”

柳映雪抬眼看向柳闻莺，一双美目中满是不舍，隐隐闪着泪光：“你马上要出发了吗？”

柳闻莺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一手执起自家妹妹的手，另一手温柔地拭去柳映雪眼角的泪，温声道：“我昨日已与你说过了，我此行怕是要去很久。对不起，不能亲自教你修习‘飞花逐叶鞭’，但我相信，我的小雪这般坚强努力。等到我回来之时，说不定呀，连我都打不过你了。”说到最后莞尔一笑。

“可……我不想与你分离。”柳映雪声音低落，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殷切地看着柳闻莺：“可以带上我吗？我现在能修习内力了，我勤加练功，马上就会变得很厉害的！”

“小雪，我这并不是去游山玩水。”这时柳闻莺的声音中少有的带上了一丝严肃：“你好好地待在万海城，最长不过是到年底，我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检查你的武功，可不要因为我不在，就荒废了心境。”

柳映雪低着头，一直未抬头看向柳闻莺。良久，才闷闷地道了一声：“好。”

柳闻莺最后深深地看了这个妹妹一眼，抬步和等在一边的林琼走了。

午后的光线极好，宁府门前来往的人不多。柳闻莺一身张扬的红衣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夺目，慕容瑾站在宁府大门口看着那两人行了老远了都还能看到那抹艳色。

他“啧啧”感慨了一声，柳闻莺这人美，衣服也美，可这脾气也太过烈了一些。

心上是这般想的。但不知怎么地，他朝那边望了许久，直到那红衣拐了一个弯，再看不见。

慕容瑾收回目光，重新转回头，准备安慰一下被留下来的柳映雪妹妹。

他方才都看到了，这温声细语的美人落泪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生怜爱。与之相比，实在想不到这两个脾气截然不同的人居然是亲姐妹。

结果慕容瑾一回头，身后哪里还有柳映雪的影子。他东张西望了一阵，问宁华：“这……刚刚还在这的映雪姑娘呢？”

宁华道：“在闻莺姑娘离开之时就回去了。”

“啊？”慕容瑾傻眼了，两步跑到宁府大门间，站上了门槛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宁府院落错落有致，即便是在艳阳天的午后，往里走也大多都是楼阁投下的阴影。慕容瑾站在那看了许久，才看到里面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缓缓地往里走。

方才在门口看起来一尘不染若九天仙子的白衣在宁府阴影之下显得有些灰败，从远处来看有些不明。

慕容瑾小声地道了一句：“怎么走得这么快。”就不再看了，转身就要向马车走去。

路过宁华身边时，宁华叫住了他，道：“你此行出来，真的是慕容伯父吩咐的？”

每个世家应该都接到了这北境召令，可慕容家，怎会派一个不会武之人前去？

慕容瑾“哈哈”一笑，靠近宁华小声道：“我爹哪里会派我去做这事，他若是知道了，可不得立刻把我抓回去关起来？”眼看着宁华又皱了眉，忙道：“宁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大哥！你可不能当叛徒给我爹通风报信。”

宁华看了他许久，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这次的北境召令这回事，就应该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你没有内力加身，实在是……”不自量力。

“宁大哥，我保证不会给你们当累赘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知道的可多了。”慕容瑾拍着胸脯向宁华保证，可对方神色未动，只好悻悻道：“北境那边还有十万不会武的人呢，实在不行，我去那边听军令。”

宁华还是皱着眉：“你是慕容家的二子，何苦要跑到那边受罪呢？”

慕容瑾朝着宁华笑了下：“可能宁大哥你不太明白吧，我这人越是难的事情，就越想去试试。无论是之前独自跑去看你们的天骄榜比武，还是这次的北境召令。别人都和我说，这个东西你看了没用，你去了没用。”

“可是只有我去了，才会知道有没有用。若是我不去，那一定是无用的。”

“瞧，这不是一趟就捡了个宁大哥吗？”慕容瑾朝着宁华笑。

“指不定我这一次，还能有些别的收获呢？”

宁华看了慕容瑾许久，点了点头，看着慕容瑾朝着马车而去。

他径自垂眸，转身。

他就从未有过想去做什么的想法。

一直都是别人让他去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此时，一幕场景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宁华微微侧过身，看着明亮的光洒在外边忙碌着的慕容瑾身上，心头也骤然一亮。

或许不是，那日在龙岐山巅。

理智上告诉他此时不便救人，可是他救了。

那是第一次，他冒出了与往常不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