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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林琼与开阳走下了圣山。一下圣山,林琼就感觉到自己内力恢复了,同时在下边寻到了天权给他们留下的马。
林琼看着开阳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把手递给了她。她迟疑了一瞬,还是伸手过去让开阳拉她上了马。
开阳从身后靠近她,温热的鼻息耳边传来:“楚楚,巴图他们在哪个方向?”
林琼身子僵了一下,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耳朵,别过脸道:“西北侧,先行二十里,而后一直往北,便能看到巴图他们所在的地方了。”
“好。”开阳垂眸看了一眼前方少女特意侧过的面颊,唇边扬起一丝笑意。一夹马腹便朝着林琼说的方向驾去。
暴风雪之后的关外地上的积雪愈厚,好在先前他们已经对马蹄做了处理,此时依旧能稳当地策马而行。
一眼望去,四周皆被白雪所覆,就连之前旁边的枯树也裹上了银装,整片大地尽数苍茫,人迹绝灭。即便马蹄从地上踏过,也只是将下边的雪踩得更实了些,没有露出下边的黑土。
林琼口中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白气。她看着远方,眼中划过茫然。
她真的能阻止这场明国与契蒙之间的战争吗?
去问过巴图知晓更多圣山的消息后,亦或者是摇光传信回来告知她燕山关更多的情况后,她难道就能知晓谁才是这次战争的源头?
红莲夫人或许会知道,可她定是不会告诉自己。
林琼想到后来在圣山地底那位美艳的夫人说起契蒙与武林时眼中的凉薄讥讽之意,心下一阵黯然,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红莲夫人勾结契蒙人对燕山关不利已是事实。若林渊在三十年前已经卜到了她的命数,那他不可能不知晓此事。
可燕山关还是发生了这般祸事。
究竟林渊对她的卜算,是卜到了何种结果?亦或者是,他当初究竟卜了什么因?
若能两者知其一,她也不必如现下这般被动。
林琼叹了一口气。
她在心里犹豫的便是红莲夫人所说之事。若她答应与红莲夫人联手,那她便可以问询对方关于明国与契蒙的这场战争一事,说不定就可以避免此事。
可这样一来,便是对燕山关中逝去的民众视而不见,与敌为伍踩着他们的鲜血前行去救更多的人。
燕山关的民众又何其冤枉呢?
林琼苦笑一声。上一代神卜林渊神通广大,而自己就这般无用。
日头逐渐高升,两人已是纵马在雪地平原上疾驰了许久。不多时,开阳停下了马,两人下马休整一番。
开阳看着独自坐在一边的林琼,紧抿了唇。
他早就发现了林琼今日一直不怎么想说话,脸上也满是心事重重的表情。
可他不是博览群书的天权,讲不出什么生动的故事来逗林琼开心;也不是女儿身的摇光,更懂同为女子的心思。即便是之前在无忧谷中他与林琼二人相处,也鲜少交谈。大多数时候都是林琼在做自己的事情,他在一旁看着罢了。
他心下纠结了许久,忽地瞥见地上有只灰白羽毛的鸟儿在雪地中找食,顿时指着那处对林琼开口道了一句:“楚楚,你看那是什么鸟?”
林琼愣了下,抬眼看过去,摇了摇头:“我不知。”
开阳道:“那是丝光琼鸟,在无忧谷的冬日里也会有的。”
偶有一日他听见谷中林家的下人在说这个名字,他只听得了一个“琼”字,便记住了这种小鸟。
林琼笑了:“琼鸟?那岂不是和我同一个名?”她细细地看了看那只鸟,终于记起的确在无忧谷中也曾经见过这种灰白羽毛红喙的小鸟儿。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它这羽毛够不够暖和。”林琼看着对方小小的身子,在雪地上蹦来蹦去。
开阳看到林琼表情舒展了才答道:“定是够的。”
林琼听后又笑了下。她哪里不知这是开阳特意找了话头想让她不再忧心。
可有些事,并不是不去想,它就不存在的。
两人休息完了之后,又重新整装上马前行。终于在傍晚之前,走出了这一片平原,望见了前方接连成片的巍峨雪山。
在他们正前面的这两座山左右两边呈夹角之态,若对暴风雪而言,是绝佳的躲避地点,想必巴图他们是来了此处。
在策马临近那一片的时候,两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方才被另一边山挡住了导致两人没有看到。绕了之后临近才发现,前方有多处黑烟正从那夹角处升起。
林琼与开阳交换了凝重的眼神,在纵马接近那边两人就下了马。足下轻功起,两道身形而过之处,踏雪无痕。
行至近处,林琼止了脚步,瞳孔微缩。
透过她极浅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焦土。
在风雪无法入侵到的平和背山处的地面,四处散倒着被火燃了大半的毡帐,余下部分还在冒着黑烟。
这是……
林琼呼吸一滞,一路往前而行。开阳已浑身紧绷,跟在林琼身边警惕着四周。
锅碗瓢盆的碎片到处都是,随地散落着契蒙战士常使的长矛,还有在黑土中极不明显但由于粘稠依旧可以分辨出来的大片血渍。
鼻尖闻不到血腥味,只有毛毡燃烧而出的刺鼻气味不断传入。
这个血迹……太多了。
林琼捂了鼻,不知是在遮挡什么,手微微颤抖。
她三日前,还卜过巴图的位置。那时,他分明还是好好的。
只不过是三日。为何她期间没有想起来再卜一次?若是她能卜一次的话,以圣山到这里的距离,说不定她可以赶来。
林琼闭了眼,身形颤抖,心下懊悔不已。
见状,开阳皱眉,刚往林琼身边行了一步,顿时察觉不对。他反应极快地抬手抽剑往某处一档,反手一劈。
一支粗制的箭矢被他挡下之后,被从中砍成了两截落在身前的地上。
开阳眼眸一沉,瞬间向那箭矢来处跃去。没过多久提着一个人回来。
林琼自然也发现了那箭矢,此时抬头望向开阳抓来的人,眨了下眼有些不敢置信道:“阿斯哈图?”
那被开阳制住了双手还在不断挣扎的黝黑孩子,正是巴图营地里那个会说大夏话的阿斯哈图。
林琼认出人后朝着开阳这边行了一步,却被阿斯哈图抬起头看过来的一眼所镇住了。
少年的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他额上青筋冒起,双脚在空中凌乱地踢着,犹如一头毫无理智的小兽在猎户手中拼尽了全力地挣扎。即便被开阳擒着也动作幅度极大,足以见得他的力气之大。
后边的开阳皱了皱眉,伸手就是利落一手刀劈在阿斯哈图后颈处。阿斯哈图整个人僵了一下,手脚渐渐垂落了下来。
林琼看他抬手动作同时开口:“开阳?”
“他若是再这样挣下去,手就要断了。”
开阳说完,就放下阿斯哈图,让其平躺在地上。又转身回去走到之前他抓着阿斯哈图出来的位置,把一副弓箭扔了过来。他抬头对林琼道:“刚刚是他在那边射的箭。方才我过去的时候,还想袭击我。等他醒后,楚楚你最好不要贸然接近他。”
林琼看着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的阿斯哈图,想到少年方才眼中的暴怒,叹息着点了点头。
她虽不知阿斯哈图为什么要袭击他们。可这个唯一活下来的少年,遭此大祸后还是不要与他起冲突刺激他为好。
林琼抬头看向前方。若是她没记错,巴图的主账应该在最里边。尽管这么久了,除了阿斯哈图之外没有见到其他契蒙人,已是心头希望渺茫,她依旧抬步往前。
开眼看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少年,跟上了林琼。
林琼一直往里,没过多久便看见了前方的一大片狼藉。
此处似是发生了极为激烈的斗争,到处都是断矛残甲。有数十匹战马被斩于此地,马匹的尸体因为严寒还未腐烂发臭,马腹处撕裂的刺伤已经冻上了,呈现出一片暗红。
巴图的主帐也被人推倒在地付之一炬。林琼望向地上,那处有半块被多人踩踏而染上灰尘,不复油光泽亮的狼皮。
她曾在巴图的主帐中见过这块威风凛凛的狼皮,当时它被巴图挂在帐内极为显眼的地方。每当他出门时便会披上它出去。
狼皮的外毛粘在地上,连着的是一大片已经凝结了的暗红色血痂。以那大片的范围,就仿佛有一个人曾经躺在那里,流干了全身的血。
“楚楚。你看那边。”
开阳的声音让林琼转头看向了另一方向。她只看了一眼就楞了一下。
那边,堆着明显是新堆出来的黑土包。每个土堆前立着三块垒起来的石块,石块底下各自都压着些什么。
林琼与开阳走近。她看到最靠近此处的土包处石块下压着的,是一小块被割下的不规则黑狼皮。
这显然是方才巴图的那一块。这么说来,这些土堆下……
林琼转头,旁边的土堆下是一小块方布,是小女孩留在身上包着东西的那种;再远些的下边是一条用花线编成的头饰,她曾看见此处的契蒙女子戴在头上;再旁边压着的是一柄短刀,之前他们族群里捕获了猎物,用来庆功后切肉用的。
还有很多很多她看起来似乎都很眼熟的物件,眼熟到令她有些不敢再看。
怎么她只是在这一族内住了几日,就感觉已是这般熟悉了呢?
林琼看着这一个个落在背山处的土包,鼻尖发酸。
若是她在那三天里,能再卜一次的话……
“楚楚。”
身后传来开阳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维持了脸上的表情,回头看去。
开阳正从地上站起来,他走到林琼身边递过来手上一片残甲。林琼伸手接过,发现那残甲上清晰地刻着一个“明”字。
她猛地抬头看向开阳,对方冲她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林琼忽地想到了什么,忙对他道了一句:“我们快些回去看看阿斯哈图。”说着便运起轻功往回赶,开阳随即跟上。
等他们二人回到原位的时候,原本阿斯哈图躺着的地面上,已空无一人。连旁边摆着的他的弓箭,也一同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