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柳闻莺失声喊道。

海面上平平的,毫无动静,下头漆黑一片,看不清情况。

怎会如此?此处分明是水不深,看那人之前的样子,也不像是不会水。莫非……是这下边有水草缠住了他的脚不成?

柳闻莺心下焦急,当下站起身便要往下跳救人。结果她刚一有动作,便被后头一左一右拉住了胳膊。

柳闻莺回头,是柳映雪和贺凌风同时拉住了她。见她回头,贺凌风向前一步正色道:“现下已入了冬,这海水有些冰寒,柳大小姐身为女子,即便有内力护体,也还是不要下水为妙。不如由在下去寻慕容兄。”

柳闻莺听后想了想:“如此也可,事不宜迟。贺公子还请尽快,毕竟他……身无内力,体质不似你我,怕是扛不住这冰冷的海水久泡。”

贺凌风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听她说完这句话后便要纵身入海。

就在此时,海面上突然有了动静。

贺凌风动作一滞,看着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又冒出了一个人影。

慕容瑾朝天大张着口,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感觉缓过来了一些后,转头瞧了一眼他们这边的方向,双手划水朝着这里游来。

到码头附近的时候,贺凌风和柳闻莺一起把他从海里拉了起来。

慕容瑾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又侧头吐了好些海水。过了好一会,他才皱着眉头道:“难受死了!嘴巴里一股子腥味。”

闻言,柳闻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可是实打实的海水,难不成你以为是喝糖水?”接着她蹙了眉,沉声问:“方才你是怎么回事?看你的样子,也并非不会水,怎么突然沉下去了?”

“哦……那个啊,”慕容瑾顿了一下,面色不改:“下头有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吓了一大跳,然后潜下去把水草解开了,没别的事。不好意思,让各位操心了。”话落他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

柳闻莺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就要去查看对方的脚,却见慕容瑾下一瞬撑着地坐了起来,将双腿藏在了外袍之下。湿透的袍子搭在上头,什么也看不到。

她眸光一凛,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哎呦!我的船喲?”

方才外出的船主老翁听到这边的动静已经回来了,挤进人群一看这飘在海面上的断桅残木,两眼一黑就要跪倒在地,还好有旁边人扶了一把,七手八脚地将其搀扶到了贺凌风面前。

“这......贺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翁颤着手指着那处海面,脸上一片灰败。

贺凌风忙拉住老人的手,安抚道:“于伯,您别着急。在下已经差人去唤官府的人过来了。”

“不着急?我怎么能不着急!”

之前还和颜悦色的老人此时却吹胡子瞪眼:“那可是跟了老夫几十年,要随我入土的船!我就离开去取了个酒的功夫,就没了?方才船上可只有你们在,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还是什么江湖恩怨,今日你们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见船翁情绪激动,贺凌风只得连声道歉,先稳住这边。他抽了空朝这边给了个眼神,与柳闻莺传声道:“闻莺姑娘,此事颇为离奇,怕是其中不太简单。我这边先着手查一查这件事,你先把慕容兄带回贺府找个大夫看看吧。”

方才他有注意到慕容瑾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

柳闻莺一看那边一群人就知晓这事怕是有些棘手,但此时垂眸瞧了瞧慕容瑾极差的脸色,也只好暂且交于贺凌风。

慕容瑾自从燕山关昏迷醒来后,又赶上了契蒙与明国的争斗,接连出战,压根就没有好好休养。虽然那人嘴上不说,还是和他们一起嘻嘻哈哈的,但偶尔露出眉宇间的疲惫,她也瞧着多次了。

柳闻莺抿了唇。这人分明没有他们习武者这般好的体魄,还老是逞强。

思及此,她点了头,扶起慕容瑾唤了一声“小雪”便往回去了。

柳闻莺将人带回到贺府后,喊来了大夫。大夫把脉诊断后说只是有些体虚着凉,开了些药便走了。慕容瑾将药方交给了贺府的下人,便耍了赖往外赶柳家姐妹,美其名曰方才大夫说要多休息。

柳闻莺虽知晓这绝对有什么猫腻,但视线一触及对方方才在海水中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终究是敛了性子,和柳映雪一起离开了。

房内的慕容瑾终于送走了他周围的人,无力地往床上一倒。躺了许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起身,解开身上刚换上去的干净衣袍。

外衣脱下后置于一边,他坐在床上低下身解了靴子,将里衣的裤脚往上拉。

藏于其下的小腿处,清晰地映着四个紫黑的指印。

慕容瑾的手指刚往那处一按,就倒吸了一口气。可想而知之前抓着他小腿的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慕容瑾收回手,取出一瓶他方才拿好的外伤药酒,倒在了上面,又忍着痛手下用力揉开。

是的,方才他对柳闻莺他们说了谎。

刚刚在海面下,根本不是什么水草,而是有人把他从海面上拉了下来,想要将他溺亡于此。

慕容瑾一想到方才海面下的场景,不由得便一阵心悸。

他一被拉入水中,便在下面看到有个穿了一身黑衣还带着面罩的人一直扯着他。那人用劲很大,即便他在水里用脚去蹬他,也被轻松躲过。

而他在水里一直憋着气又四下挣扎了一番,逐渐失了力气,憋气也快要憋不住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溺死在这海中时,从远处又来了一个身形相对小一些的黑衣人。

那人一过来便抬手与扯住自己的那人在水下打斗了起来。

慕容瑾被拉扯着,一下被晃到这里,一下被晃到那。只觉得脑中胀痛,隐约就要撑不住了。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到的情形却让他神志清醒了一瞬。

他望进了一双金眸之中。

还未等他多想,他便感觉到自己小腿处一直禁锢着的手放开了,随即被人用力重重地往上一推,浮上了海面。他大吸了几口气后,思绪渐渐回笼,而后看到了岸边的柳闻莺他们。

慕容瑾已将腿上的药抹开,躺倒在了床上,怔怔地看着贺家卧榻之上精致的雕花。

绝对不会错,刚刚水下另外一个人是林琼。

她居然敢来万海城!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与她对打的那人又是谁?为什么要害他?

脑海中似有千万个疑问盘旋其中,慕容瑾想着想着,忽有一阵困乏与劳累席卷而来。

不知何时,慕容瑾就闭上了眼,在床上睡着了。

在他全然不知的时候,房内紧闭着的门窗,不知何时被人戳了一个小孔。

整个贺府,此时骤然间静了下来。

-

“沈夜曾与我说过,你似乎是叫……‘无名’?”

偏僻无人的岸边,林琼站在一边,皱着眉以内力将身上的水渍烘干,又用手抚去海水烘干后残留在衣上的盐分。

她的前方立着一个黑衣人。若是慕容瑾在此,定能瞬间认出来这人就是方才在水下拉着他的罪魁祸首。

那人扯了扯衣服,闷闷地笑了两声,开口的嗓音喑哑难听:“大祭司对你可真照顾,什么都告诉你。”

林琼目光微凛,眸中似有刀刃:“是……沈夜唤你前来?”

“小神卜,你管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你所要做的,不过是安静地呆着,等半月后的群英大会到来。”无名并未回答林琼的话,转而一挥袖,身上衣物已干。

他转过身,重新拉下了兜帽,声音从其下传来:“最后奉劝你一句,最好尽快离开这万海城。这地方,马上要变天了。而且,似乎还有不少人在寻你。”说罢,那人一个纵身离开了。

万海城变天?

留在原地的林琼一怔,转身望向后方高楼屹立的万海城。

点点的金色汇聚于少女的眸中,如日出天边绚烂的金色辉芒落于清潭之中,渲染出一片流转的光影。没过多久,她神色大变。

林琼没有半分迟疑,运起轻功,朝着万海城内行去。

方才她用了卜筮之术,看到这万海城内,居然隐约有权势中心移位之兆。

这怎么可能呢?要说这万海城,必然是以武林三大家之一贺家为首。可看现在这样子……莫非是贺家出了什么变故?

可她方才还在码头这里看到了贺家的独子贺凌风,他并未显现出什么忧心忡忡的模样。

是他并未察觉到?

林琼皱了眉,说起来,方才无名为什么要在那里对慕容瑾下手?

她昨日在人群中远远望见了柳闻莺他们那个声势浩大的进城。正欲离开之际,鬼使神差地,用卜筮之术看了一眼。结果就这一看,竟然发现后头一辆车上有隐约临近的死兆。

她之后悄悄掩藏行迹尾随他们到了贺府前,结果看到那辆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慕容瑾!

林琼那时心头大震,颤着手又用了一次卜筮之术,还好尚有解法,才有了她今日能在这码头边救下慕容瑾这一出。

林琼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脚下未停朝着万海城贺家行去。

万海城与南域扬州不同,城内并未禁止轻功,所以她此时尚且可以从城内的各个小巷墙头屋顶踏过。

林琼的七星步行路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可行出一大段距离。下方的寻常路人若是偶有抬头,应是可以察觉到什么从上方经过,但仔细一看时,人已经从此处离开,不见踪影。

她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又作了易容。可这份坦然在她路过一处小巷时,全然破灭。

林琼刚一脚踏到这处墙头,正要提气往前时,下方后头有个女声朝她这边喊了一声:

“林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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