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太太和太太们整日里闲的无事,琢磨的最多的就是这人情往来,自家儿女或者孙子孙女们的婚事。
马家想把自家女儿嫁给韩云?,青州城谁人不知。
马老太太简直就已经把韩云?视作是自家的盘中物。谁让她是韩云?的外祖母呢?她有这个底气啊。
肖家的生意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已经被韩云?打击得喘不过气来了。可是杀又杀不了他,便只能使用一切迂回的法子来对付他。
今日这么一出也是肖家整出来的。
当初肖老太太从韩氏那里得知竟然是韩云?拒绝了骁士奇的求婚,且韩氏言语之间竟是夏明依勾引了韩云?,肖家正愁没有筏子去离间韩家和马家,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利刺。
所以马老太太寿宴前几日,肖老太太便把韩云?的意思变了变味告知了马老太太,让马老太太误以为韩云?就是因为对韩家养的那个夏明依有意,这才一直对马家的婚事有所推脱。
也就有了刚刚马老太太的责难。
夏氏原本性情敦厚,但此刻也是怒气横生。
以前夏氏对马老太太的责难多有忍让,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荣辱,但却不愿明依从此背上“克父克母,命苦福薄,红颜薄命”的名声,所以她立即收了笑容不急不缓道:“自古红颜薄命都多是人祸而非天命,不过是有人为了逃避害人的罪责而推说是红颜自己薄命的。”
“江南战乱,百姓颠沛流离,不知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哀鸿遍野,遗孤无数。可能在肖老太太眼中,这些遗孤克父克母,命苦福薄。但我却认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来有之,这些孩子将来不知会有多少成为我国之栋梁。我们家明依能够侥幸从战乱中生还,本已是福泽天佑,现如今又到了百姓安居乐业,鲜有战乱的福地青州,我相信她必定是个福泽深厚的。”
肖老太太和马老太太面上都是五彩缤纷,肖老太太的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她们心中有鬼,听得夏氏说“红颜薄命多是人祸而非天命”那句之后便觉得那是夏氏在隐喻她们,意指那夏明依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是她们在背后暗害。
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原来往日的温厚贤良都是装出来的。
而明依看着肖老太太那张猪肝脸心里差点笑出声,这人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祖母,她对着她时也不用像前世那样碍于孝道什么都不能说,若不是碍于场合,她也真想刺刺她,以泄前身对着她时的憋屈,还有她给父亲安排姨娘,让母亲痛苦之仇。
马老太太盛怒中憋见了明依隐含笑意的眼睛,更是大怒,正想要用话狠狠把夏氏打回去再怎么折辱明依一番,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唤声。
“马老太太。”
声音如闷石相击,短且沉,马老太太立时便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虽然面色未能完全好转,但那差点出口的斥责之言却是尽数收了回去。
“马老太太,”
来人一身军装,正是韩云?的贴身副官周成。
周成大步行到堂前,给给夏氏行了一礼,然后对马老太太道,“老太太,司长今日有要事,稍后才能前来给老太太贺寿,所以特命末将先行过来给老太太送贺礼,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一向是韩云?的惯例,除了夏氏代表韩家送的贺寿礼外,总是会额外再送一些名贵物件,所以马老太太并不恼反而觉得很有面子。
周成礼毕便往后看去,就有两名兵士抬了一抬用红绸遮盖的东西上前来,他拍了拍手,那两名兵士将东西放下,揭了红绸后就退至一边,红绸揭开那一刹那,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便看到了玻璃架中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树,色泽深红如血,艳丽通润。
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东西,也太珍贵了些。
马老太太的脸色终于从稍霁转成了喜笑颜开,感觉总算出了口气,笑着连声道:“好,好,你们司长费心了,周副官也辛苦了。”
不管怎么样,她才是韩云?的外祖母。
狐狸精可以有千百个,但外祖母却永远只有一个。
众人赞声恭贺声之中,周成躬身道:“老太太喜欢就好,这件红珊瑚树原本是前些日子南边的商人所送,老太太您知道我们司长从来不喜外物,原本并不欲接下此物,还是夏姑娘看见,道是珊瑚意喻吉祥富贵,老太太的寿辰将至,以此物为老夫人贺礼最为合适,司长这才跟那商人重金购下。”
闹哄哄的宴厅霎时凝滞,马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周成却似浑然不知,他说完就请辞道:“贺礼送到,还请老太太容末将告退。”
请辞之后他却未直接离去,而是转身又对夏氏行了一礼,然后对明依恭敬道:“夏姑娘,司长吩咐,姑娘最近身体不适,还需早些和夫人回去,不必再特意等司长。”
宴厅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明依也被周成突如其来的话给震住,但她不可能拆韩云?的台,饶是心中吃惊不已,但面上却是维持住了云淡风轻,她给周成回了一礼,道:“多谢周副官。”
不否认不承认,这样在弄明情况之后才有转圜余地。
但对别人来说她那样平静的神态就已经说明,她和韩云?已经非常亲密了。
在一片诡异加八卦的目光中,马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简直像是要将她看出个洞,再碾成灰。
明依一派镇定的迎着众人的目光,心里却是一阵的电闪雷鸣,心道,原来他上次特地跟我说什么马家有意结亲之事,其实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啊,自己竟然还送上门去说什么娶妻定亲什么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竟然连商量都不带跟她商量的!
明依心里犹如万马呼啸,但面上却是笑得明媚沉静,简直闪瞎了不少人的眼,也让很多人“恍然大悟”,心道,是了,长成这样,就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韩司长怎么可能看不见。
她们再看向马老太太时就带了那么一些看热闹和幸灾乐祸的神色了。
马老太太气得胸口一突一突的,此时就是那红珊瑚,也好像是一个红彤彤的讽刺了。
***
宴厅门外,骁士奇面上一片古怪。
他身旁就是韩云?和马大老爷马鸿卿,韩云?面无表情,马鸿卿则是面有土色。
骁士奇是省府内政处处长,他此次过来青州是奉省政府主席的命和韩云?商议修建青肃到京城的铁路事宜,青州城交通事务过往多是马鸿卿掌管,正值马老太太寿宴,他便也携礼来贺一下寿。
他看了一眼韩云?,苦笑道:“原来那夏姑娘竟是韩司长的人,骁某真是失礼了。”
此时他心里简直已经将肖仲霖恨出了个洞。
他就说韩云?为何点名让他过来青州商谈什么修建铁路之事,然后今天的事情也处处透出古怪,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上次过来青州时受肖仲霖邀请在茗香居喝茶,见到两个小姑娘在对面的咖啡馆说话,其中一个生得实在好看了些,实属少见,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肖仲霖看见,就跟他说,那长相黑些的那个正是他的侄女,那个生得漂亮的,是个寄住在亲戚家的孤女,无父无母,问他有没有兴趣,若是有兴趣,定可以帮他弄到手,但那也毕竟是个出生好人家的姑娘,要的话定是要正正经经娶回家的。
他本想拒绝,可偏偏那小姑娘抬头对着她对面的姑娘笑了一下,那一笑简直如晨花初绽,万物失色,也像把人的心给来来回回熨烫了一回,他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那肖仲霖含糊其辞,既然另一个姑娘是肖仲霖的侄女,骁士奇便以为那姑娘就是肖家养着的孤女,那一切也都是肖仲霖的安排,那个姑娘便是肖仲霖送给他的礼物。
谁知道竟然他妈的是个陷阱。
他此刻怀疑的是肖仲霖布上这么个陷阱,一女送两人,目的就是让他和韩云?对上,把他当作对付韩云?的刀。去他妈的。
他年纪轻轻的就身居高位,可并不是就靠家族关系,裙带关系得来的。
骁士奇心里骂娘,面上却是很诚恳地跟韩云?道歉。
韩云?不出声,马鸿卿咳了一下,道:“那是韩老夫人的侄女,自幼就养在韩老夫人的身边的。”
这就是肖仲霖说的“寄住在亲戚家的孤女”?骁士奇气炸。
韩云?终于出声,他瞥了一眼骁士奇憋得通红的表情,道:“那是我的未婚妻。”
骁士奇:......
他想宰了肖仲霖那个王八蛋。
韩云?转头对马鸿卿道:“大舅,看来现在我不怎么适宜再进去了,不若我们就去书房吧。”
马鸿卿按下刚刚听到韩云?那句话时的震惊和涌上来的失望,但也没忽略韩云?的冷淡,有点苦涩道:“好。”
虽然一心张罗着要把自己女儿马唯韵嫁给外甥的是自己母亲,可是马鸿卿私心里当然是也极想促成此事的,可是刚刚他先是得知自己女儿在京城竟然已经有了“男朋友”,接着就听韩云?亲口说那夏小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所以,他现在还能说什么?他还没那个脸。
而且他也算了解这个外甥了,他今日的话和态度已经这般明确,足可见对那夏小姑娘的重视。
三人离开,穿过园子之时马鸿卿就远远看到了侄子马林昌带了一个女子往宴厅的方向走去,马鸿卿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他直觉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刚想命人去拦住那两人,却听到韩云?的声音道:“大舅,走吧。”
马鸿卿看向韩云?,便看到了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一突,咬了咬牙,便也没再去理会那两人。
***
此时马家宴厅中的气氛还在因为韩云?送礼之事而处于诡异之中。
众人都是人精,原先她们捧马老太太踩夏氏和夏明依那是因为马老太太是韩云?的外祖母,而夏氏不过是韩家无子的继室后母,夏明依是个寄住的孤女,她们认定韩云?不会看中夏氏和夏明依。
可现在韩云?为了这个夏明依能直接在马老太太的寿辰上打她的脸。
她们可不会认为自己的脸比老太太还大。
人就是这么现实。
就是连肖老太太都不愿再开口了,她现在只后悔怎么没带韩氏那个棒槌过来。
就在大家都浮夸地笑着夸奖那珊瑚树多么珍贵难得,听得马老太太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之时,终于有人解了她们的困。
有下人来报,道是从京城回来的六少爷过来给马老太太磕头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