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澜暗暗从背包中调出了那碗从卢悦案中拾取的无色无味药渣,她早在先前无事之时将其熬成药汤,将其收在指尖处,决定一会儿稍有不测便立即将其泼出,以求生路。

来人身着暗紫色锦袍,头戴发冠,散落贵气目露坚定,绝非池中之物。

姜澜看到他后,立刻收了药汤,镇定坐好,“不敢,公子将我偷过来,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要解?”

他顺势坐到了姜澜的对面道,“姑娘好大的口气!”商昼生来尊贵,就算找人帮忙都是任他差遣,何曾有过被人直言道破的时候?

姜澜听他进来后所说两句话,就断定他找来自己必定是有事相求,自然不会被他吓到,“公子叫我来,不正是信得过我?”

商昼道,“我想让姑娘帮我找一个人。”说罢他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了姜澜。

姜澜打开扇子便见一位妙龄女子亭亭画于扇上,清纯可爱,眉眼中又露出一股狡黠之色,让人忍不住去接近。她看着商昼,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果然绝代佳人都是为情所扰。

商昼道,“她叫沈其芳,一个月前突然失踪,我请你过来是想寻一下她的下落。”

找人这事姜澜做过多次,熟练的问道,“她是在何地失踪的?失踪前有无什么异常表现?”

商昼叫姜澜前来寻人,自然不会隐瞒,“她就消失在这里。一个月前她的全家上下都被她丈夫杀了,她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听到这等惨案,姜澜也不禁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其芳就是藏鱼岛中人,家中有老父老母和两妹一弟,她是家中长姐,与商昼扯上的一丝关系,全是前一阵子偷盐所致。

藏鱼岛物产丰富,其二为鱼,其一便是盐。

商昼身为藏鱼岛盐帮的大公子,在岛中的地位不言自明。

沈其芳家中姐弟甚多,父母又年老,吃穿用度皆不太够。沈其芳便想来一个“好”法子。她本就在盐场附近帮工,偷运些盐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好好打点往来上司,平日里偷偷带出去些就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别看盐在盐场及藏鱼岛随处可见,在外却价格极高。官盐税重,百姓皆淡食,她卖的价格又低了一半,赚来的钱却足够供养全家,可见其利润之高。

好景不长,沈其芳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便被发现了。

那阵子盐帮内长幼两位公子争权,小公子商晴盘查账本,便发现沈其芳所在盐区账目有些许之低。若是平时差额不大就放过去了,但在此形势之下,小公子商晴就动了心思,非要探查一番,便带了人悄悄往盐区走,正好将沈其芳逮了个正着。

杀鸡儆猴,沈其芳这条命说什么也要不成了。

不知她是命坏还是运好,逃脱途中正好撞见大公子商昼。沈其芳认得商昼,心眼又活泛,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跑不掉,干脆跪在商昼面前求饶,求她留自己一命。

商昼与商晴针锋相对,如今商晴当着他的面抢他手下的人,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商昼一定会拦下!

果然,商昼问清楚事情经过后,直接拽下了自己的玉佩,对商晴道,“用它抵亏损的盐,应是够了吧。”

商晴皮笑肉不笑,咬牙道,“兄长是她什么人?为何要替一个不想干的人还债?”

沈其芳脑子转的确实快,听到商晴这句问话,马上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躲到商昼身后虚扶他的肩膀,俨然一副熟稔之相。

商晴见此场景便收下了玉佩,“原来是兄长的爱妾,方才是我唐突了。”说罢恨恨的转身,一挥手带着众人走了。

沈其芳长得确实很美,不过就是一个姬妾,商昼便顺势认下了。

春宵帐暖美人娇艳,出门是帮派暗斗,回家却是姬妾入怀,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直到一个多月前,他出岛前往中原谈生意,回来却发现沈其芳不见了。

岛中亦有流言称,商昼与人|妻苟合,导致其丈夫杀光全家带走妻子,卷款逃走。选在商昼离开的日子动手,就是怕他会当场报复。

这是商昼确实也冤,他当时沉溺温柔乡中,根本没怎么了解过沈其芳的家庭,加上她年轻灵动,又是为了家里才偷盐,自然会默认为是未嫁女子。

一时间商昼声望大降。

这次他把姜澜找来,正是为了寻找沈其芳的下落。

商昼眼神微动,思索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我这府中虽说没有精兵上千,但平日的护院仆人都会些功夫,总不能让一个普通人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况且他还得带着沈其芳。

丫鬟已经交代,那晚沈家惨案发生后,因着商昼不在,她们都没敢告诉沈其芳,她亦未出过门,因而不知道这事。谁知第二天早上敲门时,发现屋内已没了人影。

身处他人屋檐下,姜澜当场答应下来,“但是我要写封信去开封报平安。”

商昼道,“接姑娘过来时,已经替你留了消息。”

姜澜坚持一定要写后,商昼只好退一步,信写好后引姜澜来到了鸽房道,“这些都是识途的信鸽,姑娘随意挑一只吧。”

看着信鸽在空中盘旋一圈,飞往远处,商昼道,“一月之内,我家中任凭姑娘询问差遣。事成之后,定以千金相赠。”

一月为期,找到沈其芳。

姜澜直觉这并不是项简单的任务。

沈其芳的丈夫名叫张芸,家中父母早亡,因此一直住在沈家。他是岸口的船工,从前沈其芳倒卖私盐,正是有她丈夫的帮忙才如此顺利。

沈家的五口的尸首已经抬走,姜澜曾经查过,确实是被人用刀捅死的。屋内挣扎的痕迹较少,看情况应是先刺死了沈父沈母,惊叫声惊动了其余兄妹三人。

两姐妹房间的门闩被砍断过,门上亦有刀痕,想来他们姐妹两个听到父母的痛呼,害怕无比,所以就将房门插上了。简单的一道木门怎能抵得过刀斧锋利,三两下劈开后,姐妹两个一人死在床边,一人死在门旁。

沈家弟弟也没能逃出去,企图翻|墙离家时被张芸拽住,离生机仅有一步之遥。

土墙上留有大片暗红的痕迹,是刀刃拔出后喷洒上去的鲜血。

灭门之惨烈感油然而生。

这件事总透露着些不对劲,张芸若是恨沈其芳背叛,他都有本事携人进出商昼家,直接带刀去杀了她便是。为何要杀掉沈家全家,单单留下沈其芳一命呢?

此事才出了一个月,大街小巷谈论之声依旧不少。姜澜打扮成农妇模样,挎着篮子准备前往菜市场打听,现在不是饭点,那里的生意并不忙,多的是时间谈论家长里短。从中插上两句话,话题绕来绕去就变成了上月沈家灭门惨案。

姜澜趁机说,“是不是那个张芸在沈家过的不好,借事撒气才杀了这一家子?”

卖葱的大娘不赞同道,“大妹子,你是住的远不知道,我家就住在那边,和他们一家都认识。沈家儿子还小,又有两个女儿没出嫁,但凡出个什么事情,全指望姑爷动手,巴结还来不及,哪敢给他气受。”

又有人道,“我听说张芸他娘就是跟别人跑了,他爹后来才病死的。要不也不会自小住在他叔叔家,遭婶子冷眼,以致早早去了船上做工。如今遇到这件事情,哪能不发疯?这一下就杀急了眼。”

旁的人问她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这么清楚,别是诓我们的吧?”

她急道,“这怎么会呢!我娘家与张芸叔叔家是邻居,二十多年前常听他婶婶打骂他,这还能记错?”

姜澜打听出来,张芸的叔叔家就住在岛上不远处,干脆提起来买的菜,要过去看看。

从外面就能看出,这个家里已经败落了。

土坯房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式,从未翻修整顿过,东面的墙倒了一半,勉强用木棍作出了一副遮挡的样子。屋里很暗,进门就能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

姜澜作势敲了敲屋里残存的半扇门板。

屋里的老妇人正在低头纳鞋底,抬眼扫了姜澜一眼便没再做声。

她长得又小又瘦,佝偻着背坐在板凳上,眼神涣散,皱纹爬满了脸颊脖颈与手臂,哪有一副菜市场人们口中,盛气凌人的半分气势?

姜澜见她不搭理自己,就自行走进去,把菜篮子放在矮桌上道,“听说您是张芸的婶娘?”

张婶婶低头做着自己的活儿,听姜澜重复三遍后,好像烦了她一般,在嘴里嘟囔了一句,“不认识。”

屋子里面仅有矮桌板凳和一张炕,算得上家徒四壁。姜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手绢包着的一小包银子,展开放在桌上道,“一个月前沈家被灭门,我只是想过来问您一些事。”藏鱼岛不大,出了这等恶事,张婶婶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张婶婶掂量了一下银子的份量,慢慢道,“张家受到了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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