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几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第一次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从她来到这个异世界的第一天起,苏尔弗洛就陪伴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这个看似平和,实际处有隐忧的艾德莱大陆,如果不是获得了这个所谓的领主养成指南,如果不是有梅菲尔德的引领,她一个普通人,似乎无所适从,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没有步步前行的方向,就只能泯灭于芸芸众生之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只有完成任务,就像签到打卡一样,收集着每一点来之不易的物品,填补自己的小金库,壮大自己的领土,她才能摸着日益变厚的头发,享受这个世界真实的感觉。

而梅菲尔德则是另一个无可或缺的存在。

也许是他小小的身形浮在半空中,认真念着名字的模样,也许是他在她摔倒时,变大接住她的时候,也许是他单膝跪下,承诺一直引领她的真诚,不知不觉中,梅菲尔德已经是她亦师亦友的存在。

而如今,他小小的身体还在她的口袋里,她却知道,那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就像是可以随意穿脱的衣服,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来的,她通通都不知道。

该生气吗?可是他不过是她的引领者而已,她也只不过是他的学生似的存在,有见过学生因为导师迟到早退而大发雷霆的吗?

是的,她悄悄地做好了心理建设,只要在梅菲尔德回来的时候,抱怨一句:说好的引领者呢?怎么跑路也不说一声?

她这么想着,望着光阵中逐渐清晰的人影,目光坚定。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一株萌发的丁点小芽,默默地摇晃着,重新抱头缩回了土里,酸涩莫名。

受到光芒的刺激,这些被魇住的人和羊硬生生地膨胀了起来,可怖的紫色经络愈发狰狞,似乎要撑裂爆出一样。

“圣愈术!”

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春雨化泥却又有着雷霆万钧之势,金色的光辉化为天彻的镰刀,凌空劈下,所有人和羊都抬头怔怔地望着凌厉的刀锋落下。

“铃铃——”铃铛声急躁起来,不复一开始的慢条斯理,铃舌敲击在壁上的声音声声泣血,似乎可以想象幕后人的破釜沉舟的一击。

羊和人身上的紫色经络还苟延残喘地挣扎着,然而他们主人本身却面容沉静而安详,迎接即将到达天国的洗礼。

“铛——铛——”,奥莱依王国的教廷上方的钟突然响了,坐在神圣殿堂里的白衣主教募地睁开眼,飞速来到建筑的上方。

古朴厚重的黄铜大钟,是教廷最有年代的存在,它没有钟舌,普通的推动和风声都不会让它产生一丝一毫的声音。

而此时此刻,钟声阵阵,无风自动,却是最为隆重的宣告,主教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增添了一份激动,他俯身执礼,是最虔诚不过的信徒。

“恭神降临。”

像是放慢的镜头,刀锋的光辉横扫了一切,利芒在所有人的眸光中闪过,随后化为万千流萤,点点消融在空气中。

劫后余生的人们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紫色毒雾不声不响地被从耳朵里逼了出来。

“哎呀,你的耳朵怎么冒烟了?”

“你的耳朵也在冒烟啊。”

小羊羔们也懵懵跺了跺蹄子,站在这么多人群当中,惊慌起来,四处逃窜。

“咩~”一只晕头的小羊撞在了苏尔弗洛的身上,他好心地扶了下,抬起来一双朦胧的圈圈眼,正是给他苜蓿的那只。

他安抚地摸了摸柔软的羊头,输了点能量过去,任凭醒过神来的小羊羔在自己身上挨挨蹭蹭,他却不敢吱声,因为现在的场面不太对劲啊。

光芒散去,一群白袍人簇拥着为首的拄着权杖的主教走来,所有的路人都默默地双手合十退开了,无辜地撒着蹄子的小羊,也被连推带拖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禾几月遥遥地看着,远处熟悉的身形,长及拖地的青丝,西卡莱斯主教吗?但是,鎏金色的眸子,似乎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走到自己的面前,单膝跪下,一瞬间,俩个身影重叠了。她恍惚了一瞬,再抬头,主教蔚蓝色的眼睛含笑地望着她,“禾小姐,好久不见。”

她定定神,却被西卡莱斯的身后吸引了,迟疑道:“主教大人,您的头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有什么秘诀吗?”

年轻的主教苦笑一声:“禾小姐您就别取笑我了,这个是神降术给我留下的馈赠,这一次长的比上一次还要长许多啊。”

他顺了下身后及地的长发,衬着无暇的金丝白袍以及手里拄着的金爪水晶权杖,看起来神圣而不可侵犯。

这时候,一个白袍战士匆匆上前禀告:“主教大人,主事之人在原地留下了这个还有一摊灰烬,似乎是已经逃脱了,不过属下用集魔石收集了留下的魔力波动,一定可以查出渎神者身份。”

他手里举着用特殊盒子装着的人偶,这人偶表皮漆黑,全身是被烧裂的痕迹,从中间拦腰切断,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禾几月心中一跳,又是人偶,她对这种阴森可怖的东西现在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再也不能正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芭比娃娃了。

西卡莱斯点点头,“那么就交给你了,和剩下的人一起去查,务必将人拿到。”

“是!”

说完,主教的身形晃了晃,似乎站不稳一样,他后面的修士上前一步紧张道:“大人!”

“无妨,只是一次性灌注这么多力量,身体稍稍有些承受不住,待我回去休息便好。那么,禾小姐,”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就先回去了,再会。”

“再会,主教大人。”

禾几月摆了摆手,此刻她的心思并不在面前的教廷众人身上,口袋里小人刚刚突然有了动静,爬了起来,似乎有话要说。

她此刻也没有心情过多停留,便匆匆地往回走去。

那边看到教廷就躲起来的苏尔弗洛摸了摸手里握着的紫晶瓶,教廷来了正好,也省的他动手了,还要暴露自己,不过,他望向禾几月离开的方向,手心张开,一只小小的蓬蓬球飞了起来,化为无数翩跹的绒,一路跟了上去。

“教廷吗?没想到店主小姐居然跟他们的白衣主教认识。”想起那个年轻的主教临别前微微行的礼,他挑了挑眉,“看来我要重新认识她的身份了。”

苏尔弗洛撸了一把锲而不舍地黏着他的小羊羔,“行吧,你这小家伙就跟着我吧,放心,我不吃肉的。”

倒映在圆溜溜的杏眼中的是他如棉花糖一般的笑容,微弯的淡紫色眸子里是它看不懂的意味,但小羊羔就是觉得这个人很亲切,它撒开小蹄子蹦哒着走在他的身边,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从屠宰场拐了一个大圈,从此走向另一条未知之路。

禾几月回到店里,厚重的晶板门殷切地主动打开,她目光复杂地扫过这个梅菲尔德修过的与众不同的门,心情略微平静了一些。

经过抱在一起睡着的小松鼠和突然睁眼的招财猫,她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

小人默默地浮在空中,跟在她身后进了农场,这里已经跟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片片麦苗如同碧浪,合着风声摇摆,鲜嫩的瓜藤爬满了禾几月围造的栅栏,硕果在绿叶后面若隐若现。还有些茶色的弯曲小藤试探地缠在底部,是不久前刚刚种下的葡萄。

这里的一切都饱含了她的心血,他看着她一步步地播撒种子,到翻土,到施肥,到收获,最后将小小的荒野扩建成这欣欣向荣的生机原野,梅菲尔德的目光是说不清的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禾几月坐在她种的软绵绵的牧草上,她想着有一天解锁了牧场以后,就有提前准备好的口粮了。

小人看着她略显沉重的表情,也凝神起来,小小的身形一瞬间撑大,恢复成挺拔的男人模样。他总是这样,周身萦绕的淡淡光辉,略有些刺目,却是别样的温暖。

梅菲尔德单膝蹲坐,流水似柔滑的白袍铺在地上,戴着红色血翠戒指的手翻开朝上,摊开在女孩的面前。

一枚流光溢彩的琥珀似的果子在他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已经能熟练感受到能量的禾几月,清晰地看到它往周围收放着层层波动的力量。

“这是?”她明显的感觉到这能量和她自身的如出一辙,虽然她自称是光系魔法师,但力量元素明显和西卡莱斯主教不同,一种灿如骄阳,一种清如月辉,她以为光系也是分好几种的,但是在见识过其他修士的魔法之后,显然,所谓系统称的月能,并不是简单的光系。

“忒弥斯,神界才有的果实,这么多年,也就结了这一枚,它是属于你的。”

“我的?”禾几月突然有一瞬间的抗拒:“为什么它是属于我的?我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有神眷?如果你真是的他们信仰的光明神的话,身为神的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引领者呢?”

她并不是想得了便宜还卖乖,但以前的世界里那么多什么替身梗啊,白月光,朱砂痣,她不得不深想,为什么自己会来到异世界,又偏偏在那种地方醒来,开始就拥有了一颗星球,一步步朝着所谓既定的领主方向发展,就真的有这么幸运的事情吗?

而一直陪伴着她的男人,又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禾几月抬头深深地望进了梅菲尔德的金瞳里,似乎想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另一个倒影。

但是没有,男人的眼神中小小的星影里,只有她一个,他无奈地笑了,拉过她的手,将果子放到她的手心里。

忒弥斯始终散发着自己的璀璨,梅菲尔德坐在她的身边,包住她的手举到面前。大手圈着小手握紧,男人说:“就像是这方圆之内的黑暗,却只能看见这小小的光华一样,我自沉眠以来,苏醒后,看到的星星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禾几月眯眼瞅着小小的果子,在几寸之中灼灼耀眼,听着男人低沉的絮语:“不管是系统还是什么,只是你成长的阶梯罢了,这是每一个星主都具备的,你会慢慢知道的。无需担心,你此刻还只是一小颗,待到最后,你就能如我这般大。”

他的手在面前一挥,浩瀚的澜卷中,一颗缓缓旋转的巨星逐渐占领了整个屏幕,极尽光热,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巍峨的身姿,疑惑道:“我是……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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