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缠烂打一词用得极妙,冥帝甚至对此产生了疑惑:“怎么说?”

玉知春道:“我说我要回家,他要我带他走。我不愿意,他就缠着我出来了。”

冥帝深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沉默许久,似乎在思考他有没有撒谎。良久,冥帝道:“不论如何,你二人私闯冥府,错放怨魔,扰乱冥界秩序是事实,数罪并论,不能不罚。”

玉知春面不改色地驳了回去:“说起来,冥界也太脆弱,被热闹随便一劈就劈开了黄泉路,叫我一个人忽然落入无欢狱。倘若不是我有点自保的能力,早就死了。此事应当是冥界的责任吧。”

周围阴差惊讶于他的胆大包天,又噤若寒蝉。

冯悫沉默不言,身姿笔挺地站在玉知春的身旁。不论玉知春如何做、如何说,他都没有意见。

冥帝沉思。

玉知春又道:“无欢狱无人看守,叫怨魔有机会逃狱,甚至连累我们普通人。此事也该冥界担点责任吧。”

阴差们也不动了,就跪着、低头、沉默地听就是了。

头一次见到敢跟冥帝针锋相对的,长见识了,鬼生圆满了。

“怨魔逃出来,你们冥界的阴差们拿个链子抓人,连个主力输出都没有,还靠着我和晏清两个普普通通的人来合力抓捕。等我们好不容易打到怨魔半残了,你才过来。此事论起来,应当是冥界谢谢我们吧?否则让怨魔扰乱冥界,或者去到人间,后果更是不可收拾。冥帝,您说呢?”

玉知春不疾不徐,跟冥帝讲道理。

冥帝被他的言论绕的半天没有出声,直到跪着的阴差们抖成了筛子,他才阴森森地开口:“言之有理。”

玉知春乘胜追击:“你的阴差还说我不是人,这是侮辱。”

冥帝看了他一眼,道:“你本就不是人。”

“冥帝带头人身攻击,大家都听见了。”玉知春脸上有了点笑意:“我不是人是什么?”

“你是……”冥帝被算了一道,刚要回答,猛然意识到玉知春与他纠缠许久的真正目的,顿时收回话音。他道:“不论如何,你与分袂二人有错在身。念在初犯,本王绕你们一回,只罚你们再此协助阴差恢复秩序。三日后,自可回人间。”

冥帝说罢便消失于众人眼前。

玉知春站在一群阴差之中,回头与冯悫道:“我套话套得很明显吗?”

他声音不大也不小,周遭听见的阴差们:“……”

冯悫无奈,心里的燥郁稍稍淡了几分。他望着玉知春的眉眼,温柔道:“有点明显。”

玉知春一副失策的模样。

蛋花在他脑袋上甩了甩尾巴,他伸手将蛋花捧到手心里:“重新正式介绍一下,蛋花,应龙,我儿子。”

蛋花高兴地昂起脑袋,盯着冯悫。

冯悫脸色沉静,却听玉知春继而与蛋花:“蛋花,叫小爹。”

蛋花:“……”

冯悫:“……”

蛋花:“…………”

冯悫:“…………”

两人随着阴差往轮回处走。

蛋花默然地钻进玉知春的衣袖里,对方才那句话故作未闻。冯悫失笑,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别闹他了。”

玉知春就开始揉蛋花的小脑袋。

冥界刚经历过一场动乱,尤其轮回处,一片狼藉。

阴差们见识过玉知春和冯悫的本事,特别是玉知春与冥帝针锋相对的胆识,叫他们望而却步。是以,阴差们并不要求他们做其他什么事,只需捧个簿子勾勾名字就好。

又一个阴魂将要投胎。

站在玉知春旁边的阴差看着阴魂道:“大周滁州孟禺山赵友,一生忠孝两全、义薄云天、夫妻恩爱,有功德两道。转来世大珩皖洲刘大善人之子,财情无忧、一生平安。”

玉知春拿着毛笔在“赵友:大周滁州孟禺山”一行字后面打了个符号:“会投胎。”

阴差听了一耳朵,根本不敢搭话。

冯悫站在玉知春的对面,旁边也是一个阴差配合着。两人虽然各自忙碌,偶尔却是眼神纠缠。

也是是忙中有甜。

阴差连着念了好几个人的来世,都是大富大贵的好命,叫穷人听了留下羡慕的眼泪的那种。

玉知春心底生出一抹不易自察的嫉妒:“怎么都这么好命?”

阴差听得明明白白,愈发不敢搭话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套话的鬼。

这份差事不难,挺轻松。

可架不住一刻不停,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玉知春难得被这份差事弄得有点焦躁,到第三天快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

画上最后一个记号,他忙不迭将簿子扔给阴差,在一旁随意地懒懒坐下。

冯悫走到他身边:“三日到了。”

玉知春没动:“晏清,我好烦啊。”

“累了?”玉知春难得有这种神色与心里,冯悫眉心微蹙,道:“待我们回去了,便能好好休息了。”

“冥帝也是小心眼。”玉知春依然没动。他忽略了冯悫伸出来要拉他起来的手,道:“不就是不小心放出了怨魔,破坏了一点点轮回处,就让我在这儿给他做苦力。太小心眼了。”

冯悫轻笑,心里头为他难得的抱怨感到可爱:“嗯。”

玉知春倏地抓住冯悫的手,猛地一使劲,人就站起来了。他望着眼前井然有序的阴魂与阴差们,冷不丁地放出一道冷箭,无差别地攻击了几个正准备投胎的阴魂。

阴差们瞬间察觉。

他们知道冯悫的身份,也了解玉知春的胆识,适才顾忌着的。没想到玉知春忽然发难,破坏冥界秩序。

是以,他们略微犹豫,便有阴差陪着笑脸上前,询问缘由。

却没想到,总是嬉皮笑脸与他手腕上那条蛇玩闹的玉知春竟然伸手掐住了蛇七寸!

蛋花也没有想的,竟有一天,玉知春居然会对他动手!

他是应龙,对气息有着天生的感应力。他刚刚在玉知春打断身上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变得焦躁起来。也顺势提醒了冯悫一句:“爹爹有点不对劲!”

话音刚落,他就被玉知春掐住了七寸。

玉知春的手劲很大,似乎要将他的龙骨捏碎,更是阻断了他的呼吸,叫他直翻白眼。

偏偏他又没办法对玉知春下手。

冯悫彻底皱起了眉头。

方才玉知春忽然出手就已经叫他吃惊不已,如今玉知春不仅不听他劝,甚至要掐死蛋花,更是透着不寻常。

他死死按住玉知春的手腕,道:“松手。”

“他说我不对劲,我对他略施惩罚,有什么不对?”玉知春掐着蛋花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凝睇着冯悫,神色竟有几分示弱:“晏清,你不支持我吗?”

冯悫脸色冷了下来:“松手。”

玉知春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我在替你出气,你却与我作对。晏清,我不喜欢你了。”

说罢,他化出了不动剑,剑刃抵上了冯悫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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