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知春使的是《山河鉴》,剑势磅礴。剑出鞘,剑势锐不可当,震得周遭阴差惊愕又恐慌。

再抬头看,玉知春竟跟冯悫打起来了。

冯悫后仰一寸,躲过了锋利的剑尖。他没有用沉浮笔,只是被动的躲避着。

不动剑再次袭来,剑势直指他的胸膛!

他往侧旁让了三寸,左手轻轻抓住剑刃。然则,玉知春猛地就抽出不动剑,以致他不得不立刻松手。

他蹙着眉,不断追溯玉知春转变的缘由:“知春!”

“晏清。”玉知春挑唇一笑:“我厉害吧!”

他说着,再次袭向冯悫。

蛋花重新缠到玉知春的身上,在他耳边用稚嫩的声音嘶吼:“爹爹,你肯定是被控制了!”

玉知春根本不管蛋花,一心对付冯悫:“控制?没有哦。”

冯悫想到了怨魔。

与此同时,他处处退让,躲掉玉知春的步步紧逼。不动剑的剑势便不断落空,或落在黄泉,或落在轮回处,或落在无辜的阴差、阴魂的身上。

阴差与阴魂短暂的放下了轮回,胆战心惊地围观二人打架,一边分析最后的结果。

甚至有人开始了押注。

“知春,你被怨魔控制了。”冯悫一边避让一边道。

玉知春笑了声,在势如破竹的强劲剑势中显得格外轻浅,却昳丽至极,叫人一不开眼。

他道:“怨魔已经被镇压了。”

说罢,他以不动剑挑起忘川水,化水为细针,全部扫向冯悫!

冯悫脸色愈发深沉。他随手化解掉水针,声音低沉,泄露了一丝焦急:“知春,醒一醒!”

玉知春再不废话,招式愈发凌厉!

他对冯悫原本就没留情面,此时的剑势愈发狠绝,招招致命。冯悫躲到狼狈,片刻之后,他忽地收了手,不再避让玉知春的攻击,直至不动剑刺穿他的心口。

时间仿佛在此时定格。

冯悫的魂体有一瞬的透明,他却是纹丝不动,定定地站在玉知春的面前,细细地凝望着玉知春,眼里是深沉似海的情愫。这些情愫一下子全都砸在了玉知春的眼睛里。

玉知春愣了下,松开了握着不动剑的手。心里的燥郁渐渐被压了下去,眼神挣扎。

“知春。”

仅仅一瞬,冯悫的声音便将玉知春的意识拉了回来,可眼里的挣扎却停止了。

玉知春再次握住不动剑,听着耳边蛋花撒娇似的“爹爹”“爹爹”的喊声。他就要动作,冯悫倏地上前,趁机一掌劈在他的后颈,将人敲晕了过去。

冯悫将人捞在怀里,一手拔出不动剑拿在手中。他忍着魂体的不适,沉声道:“蛋花,走!”

蛋花旋即变幻为硕大的金黄色应龙,将冯悫和玉知春驮在背上,带着两人离开了冥界,回到人间。

恰是初初日斜。

小雨依旧没停,淅淅沥沥。

三月若有所知地走出屋门,仰头看天。低空中有一条金色的长龙飞旋,依稀能够看到他背上的两个人影。

他惊讶挑眉。

邵星河站在他身旁,同样望着天空中的金龙:“那是龙?”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龙。”三月打量着金龙,他的头顶上有一对威风凛凛的龙角,鳞身脊棘,龙鳞闪烁着光芒,身侧还有一双淡金色的长翼。

像是古书里形容过的应龙。

不多时,应龙逐渐变小,而后飞进了别院,将冯悫和玉知春放下后才变回小金“蛇”。

三月惊讶一瞬,便将目光落在冯悫和玉知春身上。

玉知春看起来只是睡着了,冯悫的魂体却是受伤严重,已逐渐透明。他忙道:“扶知春回屋。”

而后,他领着冯悫进屋。

邵星河便将玉知春架回了屋子里。

仅仅弹指,三月便将冯悫的魂体归位。

甫一归位,冯悫便不受控制的连吐了几口血来。三月摸着他的心脉又听了听,不知道冯悫在冥界经历了什么,竟让自己的魂魄受伤如此严重。

亏得他有沉浮笔护身,否则恐怕就魂飞魄散了。

冯悫没有醒来。

三月去隔壁看过玉知春,确定玉知春只是昏睡后才放了心。邵星河有点吃味,紧紧地黏着他。

不到半个时辰,玉知春便醒过来了。

他睁眼望着眼前熟悉的屋子,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而后坐了起来。

一直陪在旁边的蛋花敏感地盯着他:“你不是我爹爹!”

“嘘!”玉知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语调清冷:“不要乱说哦,否则我毁了他的身体。”

“你是怨魔!”

玉知春道:“我是你爹爹玉知春。”他笑起来,伸出手示意蛋花缠到他的手腕上,:“我没有骗你哦,如果你胡说的话,我就毁了你爹爹的身体。”

蛋花焦躁地瞪着他,又不能跟他打一架,怕他真的毁了玉知春的身体,只能无可奈何地缠住他的手腕。

玉知春笑嘻嘻的,循着气息走到了隔壁,瞧见屋子里的床上躺着的冯悫。他望着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冯悫,感觉到了心底隐隐的疼痛。他摸了摸心口,新奇地感受着这种感觉。

只一会儿,他离开了房间,路过了明堂,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两男一女。

三月撩起眼皮子看他:“醒了?”

“嗯。”玉知春的目光在他和邵星河之间不断逡巡,半晌,他道:“多亏师父,我才能回来!”

“没什么。”

玉知春笑了下,盯着虞白薇看了一阵,道:“你怎么还没走?”

虞白薇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没反驳。

又聊了几句,玉知春撑着伞出了别院。

三月望着他的背影蹙眉:“知春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觉得很正常。”邵星河毫无感情地道。

三月便不再言语。

外头已经掌灯。

他一袭灰蓝色束腰长袍,衬得脸色愈发白皙昳丽,像是前几日天上的火烧云,在人群之中夺目、璀璨,叫人不自觉的就看向他,目不转睛。

蛋花缠在伞柄上,盯着他:“你有什么目的?”

“好玩。”玉知春饶有兴致地流连于夜市。虽是雨天,夜市不比从前热闹,可依旧熙来攘往。

各色小摊前都围着人,热热闹闹,是独属人间的烟火气,是人间独有的喜悦。

他尝试着各种不曾耳闻的食物,观赏各种未见识过的欢笑,要从夜市的这头逛到了夜市的那头。

“你什么时候回无欢狱?”

“我为什么要回去?”占着玉知春身体的怨魔理直气壮道:“人间很好,我很喜欢。”

蛋花:“那你自己炼个身体。”

怨魔好脾气地解释:“会被冥帝发现的。”他道:“我好不容易分了一丝魔息藏在你爹爹的身体里,借此躲开冥帝的追查,从而离开了无欢狱。”

“这是我爹爹的身体!”

怨魔云淡风轻地笑道:“他太弱了,抢不过我。”

夜市尚未结束。

花灯如昼。

冯悫醒来,望着熟悉的帐顶当即翻身坐起,要去找玉知春。

他的魂魄已经修复了些许,恢复了些许元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精神倒是尚可。

到了隔壁,他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敲响了三月的房门。

一墙之隔,邵星河听闻动静也打开了门,盯着冯悫。冯悫虚弱地问:“知春呢?”

“出去了。”

“还没回来?”玉知春并非爱出门的人,何况……何况他还受了伤。冯悫眉心微蹙:“多久了?”

三月想了想:“不到两个时辰。”

他又问:“蛋花呢?”

“一起出去了。”

冯悫二话不说地离开别院,出去找人。玉知春刚刚回来,又独自出门,他不放心。

尤其是玉知春先前被怨魔控制,不止此时是否挣脱了怨魔,还是依旧被怨魔控制着。

只有看到他,他才能放心。

京城很大。

冯悫沿着玉知春常去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又去了趟玉知春可能感兴趣的夜市,也没有找到人。

而后,他甚至去了花楼,依旧没人。

几个地方被他转了转,就是找不到玉知春。眼见着快子时了,夜市结束,街上不剩几个人,他才回别院。

彼时,玉知春亦刚刚到家。

怨魔坐在明堂,给自己倒了杯茶敦厚,余光瞥见愈来愈近的冯悫道:“晏清,你怎么出去了?”

和玉知春同样的语气和表情,蛋花也缠在他的手腕上,很乖巧的模样。

冯悫望着他,道:“你呢?”

“我出去转转,看看皇帝换了没。”怨魔兢兢业业地模仿着玉知春的口吻。

“换了吗?”

“快了。”

冯悫冷不丁道:“你什么时候滚回无欢狱。”

怨魔挑眉,却说:“为何你们这么快便认出了我?师父他们就没有区分出我和玉知春。”

“你想如何?”

怨魔摇头:“人间很有趣,我不回去,我要留下。”

冯悫定定地打量着怨魔,心中默默判断他所言虚实。但看怨魔满脸认真的神色,他便知道怨魔绝不会轻易离开玉知春的身体。奈何他如今身体虚弱,无法与怨魔对抗。

是以,冯悫毫不犹豫的一纸状文下达冥界,叫冥帝上来带走怨魔。

同时,他以玄术传书林家,跟林家借了一滴无相水。待怨魔离开玉知春的身体时,可用无相水荡涤玉知春的灵魂、躯体,叫怨魔再无可趁之机。

怨魔终于有了其他表情,神色有片刻的讶然:“你能直接与冥帝说话?”

冯悫不答,只看住怨魔,静待结果。

怨魔这便要走。

冥帝是冥界之主。他生于冥界,纵使魔力雄厚、强劲,但天生被冥帝压制。

是以,不能让冥帝逮到他。

蛋花便不再跟着怨魔,而是到了冯悫的身上缠着。

明堂的动静闹醒了原本就觉浅的三月等人,他们与冯悫拖了怨魔一盏茶的功夫,冥界的人便来了。

是个老鬼。

怨魔顿时大喜,要连着老鬼一块儿收拾。没想到老鬼虽然只是个身亡多年的鬼,却能直接从玉知春的身体里抽出了攀附在其魂魄里的怨魔。

玉知春当即清醒,几乎是立刻,他侧头看了眼冯悫的心口,没在那里看到伤口才短暂地松了口气。

蛋花喜上眉梢,扑进玉知春的怀里:“爹爹!”

玉知春一笑,将蛋花缠在手腕上,心里头闪过意识被怨魔压制后发生的事情,而后转过头看着老鬼,道:“我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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