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

一个歌女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弹着琵琶唱着小曲儿。

“我有一段情呀,唱拨拉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末唱一只无锡景呀,细细那到到末,唱拨拉诸公听。

小小无锡景,盘古到如今,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一到仔民国初年份呀,新造那一座末,光呀光复门呀。”

房间的塌上躺着两个人,外面躺着的是曾经名动十里洋场的褚老板,他举着烟斗对着烛火点烟,点着后吸了一口,惬意的枕着一个人的胳膊,被枕着胳膊的便是驻扎长沙的湖南督军唐靖知。

“褚老板,你这烟抽的没滋没味儿的,还日日抽,也不知道你图个什么?”

“图个乐就行了,我这嗓子不能坏,坏了我吃什么?”

“那你就别抽了,要么就抽个真的,本督军还养不起个戏子不成?”

褚裟转身戳了戳唐靖知的脸,“督军,咱俩好像是我养你,为了你的兵,我可是半点儿余钱都没有了。”

“你怎么这样无情?”

“我一直都这样。”

门窗突然被人破开,几个蒙面的男人拿着枪闯进来。

不等他们动手,褚裟拿着烟斗迅速下了床榻,烟斗戳进了为首之人的脖颈之中,其他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也都胸口中刀倒了下去。

他温柔的桃花眸子看向瑟瑟发抖的歌女,“继续。”

“等了几天,他们终于动手了。”

唐靖知也下了床,“那根脏了,我给褚老板换根烟斗,这些莽夫打扰褚老板的雅兴了。”

“哎呀。”褚裟懊恼的看了一眼手指,嫌弃的把手放进盆子里,血迹融进水里,“手脏了。”

“我给你放好烟丝了。”

唐靖知把烟斗递给褚裟,等着他放进嘴里后,掏出洋火点燃了烟丝。

“你们这些人不是打来打去,就是玩刺杀这一套。”褚裟摇摇头表示不赞同,“怪督军成天往我这里跑,这才让他们来找我的麻烦。”

“过些日子是清明,我要归家祭祖,褚老板,我想请你去唱堂会。”

“祭祖唱堂会,督军可真是不拘一格。”

“每年的清明前后我母亲心情都极差,去年她在褚家楼听了一次戏,回去后心情好了许多。”

“想让我哄你母亲开心?我最会哄女人了。”

“别说这种话,我母亲是因为自己手帕之交而伤神伤心。已经快二十年了,可她就是不能忘记……”

褚裟笑容顿了一下,然后眉眼含情的看着唐靖知,“督军,我去就是了。”

反正他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应该不会被发现。

清明那天,褚裟真就带着戏班跟着唐督军去了他家,不是督军府,是唐元绍住的帅府。

“你在这里,我跟父亲去祭祖,我母亲就在院子里。”

祭祖从来都是男人的事,说是学西洋的做派,可这世道依旧是男权社会,清明的时候男人们去祭祖,女人则是在屋里聊聊天。

褚裟进了院子,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他便去上妆换上戏服。

上了台,他就是戏里的人,戏外的人和事暂且搁在一旁不论。

何小兰端着盘子求赏钱,“谢谢夫人。”

“小兰,你怎么还在这里要这个?对不起各位夫人,我们褚老板说了,督军给了赏银,就不打扰各位夫人听戏了。”

“管事,班主给我改名叫小梅了,你以后都不要叫我小兰了。”何小兰是个流民,被戏班收留做了个打杂的。

“行行行,我知道你听班主的话,赶紧走,别扰了各位夫人清净。”

“等等。”赵静芳叫住了人,“你们褚老板为何给你改名?名字都是父母给的,怎么能说改就改?”

“褚老板跟我说他母亲闺名带兰,为了避讳才给我改名。”

“你们褚老板母亲闺名带兰?”

赵静芳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威严的压迫感,让何小兰有些怕,瑟瑟不敢说话。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赵静芳又温和了态度继续说,“麻烦你们褚老板唱完戏,来找我一趟,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是,唐夫人。”

赵静芳这才认真看戏台子上的褚老板,浓妆和戏服让她无法观察对方。

她在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明知道有多离谱,明知道有多不可能,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真的是她猜的那个人呢?

那时候,萧义已被斩首的消息传进了被人支开的赵静芳的耳朵,她就知道阿兰要跟着萧义去了,太后和她身后的守旧派容不下阿兰和小山。

所以,她先斩后奏带人去了萧府。

她就是死了,那些人也别动阿兰一根手指头。

可是晚了,她只看见了吊在大堂的阿兰。

赵静芳下了轿子,她的小脚走不快,有那么几次她差点摔倒,可她依旧坚持走到阿兰身边,“来人,把她放下来。”

“回唐夫人,上头命令我们要带尸首回去复命。”

“我父亲是朝廷命官,你们敢动她一个试试?”赵静芳抽出家兵的刀,“我就是宰了你,也不会有人敢说我一句。”

大嫂故意支开她,就是怕她阻止守旧派除了阿兰一家吗?好一个大嫂!

“这,我们没法跟上面交代啊!唐夫人。”

“我去交代,人都死了,还不能交代吗?小山呢!”赵静芳没有怒火滔天,人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痛。

“萧公子他惊慌失措,掉进了河里,不见尸首。”

“不见尸首?”赵静芳看着说话的人,“今日我不杀你,因为阿兰见不得血,还请你们离开。”

“阿兰,你为何要嫁给萧义?君子,探花郎……他根本不能护住你,算了,我又有什么脸面说他?我又何尝护住你,要是我没有被那个女人骗了,我只恨没能自己亲自宰了那个女人。”

赵静芳听见敲门声,赶紧把黑白相片收起来,“进。”

“唐夫人,褚某听闻您邀我前来,诚惶诚恐。”

“你过来。”

褚裟走了几步,来到赵静芳面前,“唐夫人。”

“再近些。”

“是。”

“把衣服脱了,露出来肩膀就可以了。”

“这不妥。”褚裟拱拱手。

“我其实不喜欢多说话,未出阁的时候,我只跟一个人聊天,那便是阿兰。我听闻你母亲的闺名也带兰,我只想确定你是不是某个人,脱了,让我死心。”

赵静芳的眼神很坚决,眼里的悲伤让人无法拒绝。

褚裟在心里叹了口气,解开上衣,露出肩膀。

赵静芳看着,她死死的盯着褚裟右肩,那里有一朵红莲刺青。

“你的胎记呢?那是心形的一个胎记。”赵静芳走近死死抓住褚裟肩膀,“你是小山,你把它遮住了对吗?”

一声婴儿啼哭,阿兰的孩子降生了。

“真可惜,如果是女孩就好了,就可以和小知成婚了,我们做了好友,又做亲家。”阿兰捏捏孩子的脸。

“你生的我都欢喜,你我本就情同姐妹,以后我便是他的姨母了。”

“静芳,你给他起个名吧!”

“萧义……萧大人会不会不满?”

“无妨,我跟他说过了,他愿意。”

“尔在东,我在西,阳台梦隔断山溪。”赵静芳摸着孩子的头,“叫他小山,以后我们就要分别了。”

“几年后,说不定唐大人就调回来了。”

“他不过一介武夫,前些日子学着吟诗作对,惹得我心烦。”

“你何苦下嫁给他?还是做填房,依照你的家世和品貌,你应该有更好的夫家才是,都是为了我,是我对不住你。”

“无妨,我们依旧像从前一样要好,可以相伴一生。”

“小山,你是不是小山?”赵静芳流泪满面,没了往日的端庄贤淑,“我可怜的阿芳……”

“唐夫人,还请您放手。”

“哐——”

门被人踹开,唐元绍和唐靖知一起冲了进来,唐元绍跑到赵静芳跟前,捂住了夫人的眼,唐靖知跑到褚裟跟前,把他的衣服拽上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唐元绍掏出枪来对着褚裟。

“母亲是在做什么?”唐靖知还在给褚裟穿衣服,“我好心请褚老板来给母亲唱戏一解烦闷,母亲这是何故?”

“他是小山,他就是小山。”

“母亲,你是疯魔了不成?小山死了十九年了,跟褚老板是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母亲说话呢?”

唐元绍怒斥儿子后又看向褚裟,“我不管你是谁,是不是小山,可既然我夫人问了,你就明明白白告诉她,你是谁?”

“唐夫人,如果你想我是,那我便是。”

褚裟撇开脸,对着别人的那边脸还是温和有礼的样子,旁人视线外的那边脸却缓缓落下一滴清泪,“今日唐夫人身体不适,褚某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他就捂着一边脸快步离开了,留下哭的站不住的赵静芳和安慰夫人的唐元绍,还有一脸茫然的唐靖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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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唐靖知看着母亲紧闭的房门,母亲为何单独找褚老板?我有点想偷听,可是不能!

唐元绍:儿子,怎么了?

唐靖知:我老攻在你老婆房间里半天不出来,我有点担心他。

唐元绍:靠,我们去偷听。

于是他们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唐家父子终于忍不住踹开了门。

作话:

论唐督军怎么从不情不愿到自己跑去送炮的。

论太平洋君是怎么努力埋伏笔的,我还特意给何小兰冥思苦想(就这?)了个名字。

心形胎记是有的,因为我就有一个。都各种狗血了,我还不忘追求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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