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院子里练功,管事拿着棍子打出错的人,一个个哭爹喊娘的。

被吊在半空中的褚裟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他因为词唱的不够柔美被管事拿戒尺把脸打肿了,又给捆住了双手吊在树上。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受辱骂殴打的,之前听闻别的戏班还有学徒被活活虐打至死的。

这样屈辱、朝不保夕的生活,戏童一般要过七年。其间有特别出色的三年就可以登台献艺,称之为“打炮”,但演出期间还要坚持训练。

距离萧家被灭门已经过去四年了,褚裟十三了,已经陆陆续续登台唱了一年。

“行了,滚去给你师傅送点东西。”管事过来,把吊着的褚裟放下来。

“知道了。”褚裟揉了揉手腕,“您没别的事交代的话,我就先去了。”

“没了,还不快滚?”管事一棍子打在褚裟腰上,“一天到晚记吃不记打!”

褚裟翻身过了矮墙,出了院子,直奔今日戏班唱堂会的地方。

某个大户人家的主母为了募捐请了戏班搭台唱堂会,就在东大街的茶楼。

他到了地方,把东西交给班主后,就去角落里看台上的人唱戏。

褚裟看了一眼请他们戏班子搭台唱堂会的大户人家的主母,他愣住了,因为他看见了赵静芳,他母亲的手帕之交。

“刘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赵静芳让丫鬟把银钱放进募捐箱,“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唐夫人,您回吧,您来一趟露露面就成,给她们打个样儿。”

“哎呦,哪里来的小美人?”

一个地痞无赖走过来,“这脸蛋怎么被打成这样了?来看人家夫人做善事?还是想靠着这脸蛋勾搭这深闺怨妇,好一步登天?”

褚裟看了一眼被人护送着离开的赵静芳,放心的转过了身,看着地痞,温和的开口,“爷,我是来给班主送东西,没别的心思,您还是不要乱想比较好。”

“这又什么大不了的?她们这些大门大户的老女人,丈夫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妾,哪里管的上她们?这不都跑出来了募捐了……肯定是想养个戏班的小白脸。”

“夫人们心好,爷还是别误会了。”

“啪——”

“给你脸了是不是?”痞子靠近威胁,“跟我回家,要不然我弄死你!”

褚裟捂着脸,看不清神色,缓缓说了句,“好。”

东大街某户人家

一个男人捂着心口看着眼前的少年倒了下去,“你,你,你……”

“侮辱我可以,侮辱我姨母,你也配?”褚裟拿着白麻布擦着又细又薄的刀子,擦完将麻布扔在死去的男人脸上,“爷,我见过很多人,可您还是最上杆子找死的呢!”

说完,他将人拖到厨房,拿了稻草掩盖男人的尸体,点了根火柴扔向了稻草堆,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又拿了些木柴,确保这具尸体会被烧干净才从墙头翻出去,来的路上地痞带他躲开了人,他离开的时候也躲开了人。

回了院子,褚裟迎面迎来一脚,他老老实实爬起来跪在地上,“张管事。”

“让你送个东西,怎么才回来?是不是皮子痒了?今晚上给我跪外面,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知道了。”褚裟恭顺的低下头。

夜里

有块儿石子儿打在了褚裟身上,“喂,师兄,你进来睡觉吧!张管事睡下了。”

褚裟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见管事走进屋里,把师弟一起踹出来,“那么喜欢你师兄,你就跟你师兄一起跪着吧!”

“小枫。”

“没事儿,师兄。”小枫过来抱着褚裟,“我陪你。”

褚裟回抱回去,“傻师弟。”

“等七年学徒过去,我们就熬出来了,到时候我给师兄买酒楼的烧鸡和好酒,领师兄去逛窑子找姑娘。”

“小枫,你从哪儿学来的?”褚裟摸着小枫的脑袋,有些好奇,“是从张管事那里吗?”

“师兄你怎么知道的?每次张管事去窑子都带着我,让我给那些姑娘们唱戏。”

“猜的。”褚裟收回手,低声喃喃了一句,小枫听不真切。

“师兄,好冷啊,什么时候张管事能让我们进去?”

“他以后不会再赶我们出来了。”褚裟温柔的笑着,“师兄说到做到。”

没多久,张管事死在了从窑子出来的一条胡同里。

事情是这样的——

张管事领着小枫出了窑子,看见不远处有个女人一手烟一手招呼他过去。

“小枫,你在这里待着,不准过去打扰我!”

“是。”小枫赶紧捂住了头,因为张管事只要说话就会打人。

他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不敢去找人,硬是等到第二天去跟班主说了才知道张管事死了。

民国一年,旧政府被推翻了,新政府成立了。

这时候褚裟已经戏班里最好的花旦了,他的师傅老了唱不动了,拿他做了摇钱树。

这些也没什么,只是有一日,他被师傅送进某个军阀的宅子里。

褚裟出来的时候,找了条小河洗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有些腻歪了。

你说为什么不多找点儿人留在身边呢?

他都想好要安安心心唱戏了,怎么过去的仇人找上门了呢?

夜里回了戏班,褚裟去给师傅请安。

“师傅。”褚裟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头,“今日我去了,可是军爷府里有刺客,把军爷刺死了,我被盘问了许久,他们发现没什么可问的了才让我滚出来了。”

“小裟,没要到赏钱?”

“没有。”

“那就从给你的打赏里扣。”

“知道了,我去给您倒杯茶。”

褚裟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沏了一壶茶,手不经意划过茶杯上方,温顺的跪在班主跟前敬茶,“师傅,您请。”

“你啊,打小就比你那些师兄弟会来事。”班主没有喝茶,“什么都先紧着师傅。”

“因为师傅收留了我,小裟感激不尽。”

“你可恨师傅让你去了军爷的宅子?”

“师傅于我犹如再造父母,小裟怎么会?”

班主这才放心的喝着茶,时不时点评一下褚裟最近的台子,再嘱咐几句别的。

“小裟,你在想什么?师傅教导你,怎么不认真听?”班主抄起戒尺,“把手伸出来。”

“我在想……如果师傅您以后还要卖我,我该怎么办?就算是卖,好歹让我自己挑挑人家,看他配不配?”

褚裟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如既往地恭顺,语气却冷了下去,“爹娘生我不易,看见我如今这样,该心疼了,麻烦师傅下去替我赔个罪,告诉他们等小山替他们报仇雪恨后,就陪他们去。”

“你,你,你——”班主感觉喘不上来气,直直的倒了下去。

“师傅?”

褚裟走近,蹲下去温柔的替师傅合上双眼,“您怎么能像卖物件一样卖我呢?”

他起身拿起茶杯,走到架子前,把茶杯里的剩水倒进花盆里,把茶杯放回原处后,背对着花盆快速倒退,手臂划过,打落花盆,他跌倒在地,厉声悲鸣,“师傅!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师傅他不行了!”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