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十年□□结束,全面清理,拨乱反正,一切重归正轨。

南京烈士墓园内,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在周边警戒。

国家领导人搀扶着一个老太太走进墓园,亲切的同她说着话。

袁溪秀胸前挂着记者证,手里拿着相机,看着老太太离她越来越近,激动的走过去,冲着老太太鞠了一躬,“万女士,您好!我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我能采访您几句吗?”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今天是来看我两位哥哥的。”

万净月温和的拒绝了对方,“这里所有的烈士,都值得你采访,而我只是一个老太婆而已。”

“万女士,我,我想问一问您和唐军长还有褚先生之间的事,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我真的很想从您口中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袁溪秀从保镖手里挣扎着。

“不要打扰万女士。”

“放开她,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女士?”万净月看了一眼保镖,又看向万净月,“你可以问,但我知道的也不多。”

“谢谢您!”

保镖为万净月找来板凳,她被人扶着坐了下来,“你问吧。”

“请问您和两位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二哥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学生,每天都要去褚家楼听他唱戏,他名动过十里洋场,也是长沙城最有名的角儿,他的戏一票难求。那时候军阀混战,我爹就想把我托付给手底下有兵的军官,恰逢湘军进驻长沙,我爹就对督军夫人起了心思,我也就认识了大哥。”

“您说起过,您是因为褚先生才走上了实业救国的道路,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那时候我不想稀里糊涂的嫁人,二哥跟我畅谈了一席话,他让我自由自在的活,最好为这个国家做出些什么,我就跟着父亲做起了生意。二哥他唱戏赚的钱不是给了大哥抗击日寇,就是给了我,让我拿来实业救国。”

“唐军长死在南京保卫战时五十八岁,褚先生五十七岁,他们二人到死都没有婚娶。有传闻说,是因为他们都爱上了您,但二人又是知己好友,不愿让对方难过,所以都没和您在一起。”

“我和两位哥哥义结金兰,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怎么能这么传言?”

“对不起,万女士,是我唐突了。我这里有一张相片,是一个照相馆老板父亲留下来的,说是当年你们义结金兰时拍的相片。”

“□□的时候,我的相片抄家抄丢了……我能看看你的相片吗?”

袁溪秀赶紧把相片递给万女士,黑白相片上的唐靖知英姿勃发,褚裟眉眼温柔,万净月俏丽活泼。

万净月恍惚了一下,好像回到了那时候。

民国十一年,秋

“这丫头可不得了,人家这报纸上夸她是爱国女企业家。”唐靖知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交叠放在桌子上,拿军帽打着万净月的头,“褚老板,你看给她能耐的!”

“军功章有褚老板的一半。”万净月看见褚裟走进来,赶紧冲过去,跟他讨巧一般的笑着,“褚老板,督军他老欺负我。”

“我有一个主意。”褚裟摸了摸万净月的头,坐在唐靖知旁边,“不如我们三人义结金兰,他做了大哥,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这主意真不怎么样。”

“我觉得好。”听着唐靖知说不好,万净月高兴了,“我们来个桃园三结义。”

“张飞三妹,你好,我是你大哥。”

“唐靖知!!!”

褚裟一只手扛起房间里的桌子,走了出去。

“褚老板,你去哪儿?”

“他只要有想法,就会去做,准备结义了。”唐靖知去找香和蒲团。

关公面前,三个人举着香,跪在蒲团上。

“我与褚裟、万净月自愿结为八拜之交,从此以后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望关帝与我兄妹共鉴!”

“我与唐靖知、万净月自愿结为八拜之交,从此以后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望关帝与我兄妹共鉴!”

“我与唐靖知、褚裟自愿结为八拜之交,从此以后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望关帝与我兄妹共鉴!”

“成了,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唐靖知揽着褚裟,“我跟你二哥有事说,你走吧!”

“可是,我们才结拜,我还想跟褚老板……不是,我想跟二哥……”

“去吧,我也有话跟你大哥说。”

万净月被赶走了,她心里有点委屈,就返回去了,躲在树后面偷看。

“你怎么想起这一出来?”

“伯父总想着撮合你和小月,我不高兴了。”褚裟伸手揽住唐靖知的腰,“万一你真跟她结婚了,我就回上海,继续做秦七爷的人。”

“我就应该去上海宰了那个老男人!”

“你看你也不高兴,还不许我喝一坛子醋?”

“我看你是想帮万净月吧?”

“所以我们是知己,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她一个女子,在这样的世道做生意,是真的需要你这样的靠山。”

“我感觉这辈子我都在你的五指山底下了。”

“我以为你是在我的……”褚裟凑到唐靖知耳边说了什么。

“说的这是什么不要脸的话?你真是本性难移!”

“战争期间出过很多优秀的将领,有一部分是从褚家楼出来的学徒,幸存下来的将领曾经多次说起过褚先生,说褚先生是他们的恩师,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二哥在他们年幼的时候收留了他们,教给他们如何拿起武器去保家卫国。”

万净月笑起来,拿出一把枪,“这是我二哥的枪,他留给我了。虽然我二哥唯一参加过的战争是南京保卫战,可他的徒弟却参加过很多战争,二哥一直都以他们为傲。”

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没多久,褚裟就解散了他的戏班。

学徒们在褚家楼学的从来不是什么戏,而是拳脚功夫和武器使用,唐靖知也指导过他们带兵打仗。

战争来了,他们想要保家卫国,于是辞别恩师。

褚裟送他们去参军,目送他们离开。

“二哥,你别难过了。”

万净月倒了杯热茶递给站在城头上眺望远方的褚裟,“既然这样不舍得,为什么还要教他们那些东西?”

“他们打小儿被养在我身边,养出感情了,自然舍不得,但这个国家比我更需要他们。”

“送别的人比离开的人更难过。”

“走吧,有人在前线打仗,总得有人在后方支持他们。”

“我们之间的故事,结束在四十年前。”

万净月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保镖赶紧过来扶着她。

“我还能再采访您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给你讲讲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故事。”

万净月走出了烈士陵园,她好像听见了褚家楼里二哥房间里传来的小曲儿。

“我有一段情呀,唱拨拉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末唱一只无锡景呀,细细那到到末,唱拨拉诸公听。

小小无锡景,盘古到如今,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一到仔民国初年份呀,新造那一座末,光呀光复门呀。”

“又是打仗?什么时候我能安安心心的唱戏?”褚裟躺在塌上端着烟斗抽着他没滋没味的烟。

“迟早有一天,战争会过去,而这个国家也会越来越好的。”唐靖知坐在椅子上细致的擦着枪。

他们一起透过历史的眼眸看着万净月,“小月,太平盛世,你看到了吗?”

“大哥,二哥,我看到了。”

1977年12月13日,万净月在南京烈士陵园门口倒下了,永远闭上了她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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