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英尚未回过神,就有记者把手机屏怼到他脸前,“女方和她丈夫都发聊天记录了,请问这和您婚变有关吗?!”

眼前的控诉密密麻麻,林屿英脑海里一片空白。

屏幕上的“女方”,是路姐。

他上次见路姐,还是庆祝她成功离婚。唯有那天,他送她回家,因为大雨在她家中小坐片刻。

一周前,路姐还在微信上祝他新专大卖,可现在,她伙同前科累累的前夫,控诉他出轨搞婚外情、又对情妇始乱终弃。

林屿英冷淡的脸上咧开一丝轻笑。

原来路姐重新联系他,也是项博衍的算计。

记者拍下他的异样,穷追不舍地问:“请问这会影响您离婚财产分割吗?”

林屿英哑声说:“我会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他推开记者,逃进工作室。

可一进门,他便察觉到一丝异样。

工作室里竟空无一人,监控摄像头也被拆了下来,角落里散落着几张作废的乐谱,像是没被带走的边角料。

他心里一沉,冲进办公室,那些装有重要工作文件的电脑尽数不翼而飞。

就连柜子里的手稿,也被一扫而空。

林屿英眼前发黑,打电话联系请病假的小余,小余也异常惊讶,“啊?中午我和他通话,他还说他在啊。”

林屿英:“……”

他试图联系李哥,独独等来一串盲音。

他当机立断报了警,去查大厦的监控,却被告知这两日监控系统维修,并未拍下工作室失窃的过程。

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哥连夜跑路出国,至于电脑的去向,警方仍需进一步追查。

他木着脸离开警察局,身边有人认出了他,窥探般盯着他。

似乎是想……从他身上剐几片肉下来。

太阳穴传来一阵昏沉的闷痛。

接连被两个难得信任的朋友背叛,他甚至无力暴怒了。

他只是感到异常疲惫,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从下午他的谣传大爆开始,任逸给他打了几十通电话,微信上留言无数,希望帮他处理这件事。

他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这是他的事,任逸没资格插手。

他拼了辆车回家,因为戴着帽子,司机和前座的女孩并未认出他,他静坐在暗处,听他们议论自己的丑闻。

什么心机直男媚惑豪门贵子,背地里又和情妇偷腥,吃里扒外、在情妇面前百般诋毁自己的丈夫……

司机“呸”了声,“这什么人啊。”

女孩神神秘秘地说:“据说那女的为他打过胎呢……”

车后座,林屿英轻轻将连衣帽拉低。

纵使习惯了流言蜚语,但这回的新风向还是触及到了他的盲区。

司机和女孩还在一句接一句地聊。

“难怪他老公要离婚,那个姓项的歌手不比他强。”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人家早和和美美了。”

“毕竟只是一个夜市卖炸串的,眼界层次不一样,迟早会暴露。”

“……”林屿英咬紧牙关,他是吃过苦,他是和任逸的世界格格不入,可他没有肮脏不堪。

前座女孩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紧绷的下半张脸,“呀”了声,“你牙疼?”

林屿英一声不吭,最后点点头。

司机打开车载音响,想来点音乐缓解他的痛苦,女孩看了眼歌单,惊喜地说:“项博衍下午发新歌了,就这首吧!”

林屿英:“……”

车里回荡起轻软如水的调子。

可林屿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项博衍吟唱的旋律让他倍感熟悉。

他听了半首,终于确定项博衍用的,是他之前为专辑写的废稿。

一首歌从制作到发行,再快也不可能仅用一晚,这首歌的发行,证明李哥实际背叛他很久了。

……或许李哥投奔他时,就带有目的。

一曲罢了,司机和女孩仍陶醉其中,“这是项博衍本人作词作曲呢,他人品又好,真完美。”

林屿英骤然揪紧衣服,什么项博衍作词作曲,那是他的曲!

“小哥你气色好差,”女孩注意到他唇色发白,“要去医院吗?”

林屿英默默摇头。

他很想立刻澄清真相,可项博衍盗用的是从未上过软件的废稿,他连原件都被李哥偷走,又何以自证清白。

嗡嗡,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本以为是任逸,余光一瞥,旋即愣住。

首台原先和他谈过一个选秀节目的嘉宾通告,尚未走到签合同的阶段,而现在,工作人员正式通知他,他们不会考虑他了。

林屿英表示理解,这毕竟是规避风险的必要手段,但他以后怎么办,就算通过法律手段追回损失,谣言的伤害也不可逆转。

他愈想愈觉得窒息,不禁哂笑起来。

他最在意的不是谣言,而是接二连三的欺瞒背叛。

他自认待人接物不算圆滑,若非对方冒犯在先、得寸进尺,他必定待之以情理。

可他换来了什么,任逸作践他,项博衍妒恨他,零零总总的吸血鬼算计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他痛苦地闭上眼,一到目的地便逃也似地下了车。老旧小区沉浸在一片墨色中,冷冰冰地伫立在他面前。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环视四周,临街店铺大门紧闭,自动贩卖机里的饼干也售空了。

胃里翻江倒海。

他在贩卖机前站了许久,最后买了一听冰果酒。

回家路上,他遇到小区巡逻小组的大叔。大叔们不仅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眼睛还不断往他身上瞄。

与巡逻小组擦肩而过时,一个大叔冲他挤眉弄眼,“大明星,你怎么还回这啊!不应该回你小老婆家吗!”

随之四起的,是其他人不怀好意的哄笑。

他咬咬唇,下意识加快脚步离开,直到冲进门洞,才停下来灌了一口酒,冰凉的酒滑进胃里,却并未起到醒神的作用,他狠狠哆嗦一下,眼前的楼道扭曲偏移,像哈哈镜里的镜像。

他扶着楼梯上楼,没走几步,似乎听到上面传来了脚步声,谁会这么晚出门。

算了,被熟悉的邻居看到,也不过是再次遭受嘲讽。

林屿英垂下眼,往墙边挪了挪,给对方让道。

然而,那个脚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住,他等到眼皮打架,也不见那人下来。

既然对方不走,他就先行一步了。

他的头脑愈发昏沉,腿也使不上劲,拐过楼道时冷不丁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冷冽清淡的柏木香顿时溢满鼻腔。

……任逸怎么在这里。

林屿英抬起头,对上任逸浓黑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湿润润的,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清睫毛落在瞳仁上的阴影。

任逸眼中情绪起伏交错,如沉默的浪涛涌动,他读出了愧疚和怜悯。

可他不需要任逸怜悯他,任逸不配。

“钥匙还完了?”他眯起眼睛,呼出一团醺然清甜的热气,“还完就滚,在楼道里迷路可以用百度地图。”

任逸抿抿唇,“你喝酒了。”

林屿英出事后,他连忙赶往他的工作室,却只扑了个空,他实在找不到他,只能回家等他。

他预想过林屿英的反应,却万万没想到,林屿英会主动买醉。

任逸拉住林屿英的手,试图抽出他手里的酒,“别喝了,伤嗓子。”

林屿英皱眉,满脸不耐烦,“五度的果酒能算酒吗,操,你凭什么管我喝几度,我想喝就喝,少管我。”

他逞能般仰起头,浅淡的月色下,通红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即便如此,挑衅的火药味依旧弥散开来。

任逸垂下眼,柔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少在我面前装好好先生,”林屿英眉毛一拧,开呛了,“狗披上人皮还是狗,我不吃你这套。”

他隐约看见任逸眼里蹿起来的小火苗,任逸一定生气了。

然而,任逸平静开口:“别喝了,你现在的样子不对劲。”

“五度也能醉?你开故事会呢。”他嗤笑,正欲推开任逸,身体却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任逸眼疾手快扶住他,手背在他额头上一贴,温度滚烫,“你发烧了。”

“……哦,”他气若游丝,却满不在乎,薄唇泛出异样的红,“睡一觉就好了,让开。”

任逸深吸一口气,“我们好好谈谈。”

“坚持不让是吧?”林屿英笑,“行。”

他猛然低头抵住任逸的胸膛,企图撞开任逸,可他气力所剩无几,像是在任逸怀里乱蹭的猫。

……这是完全烧糊涂了。

“屿英,别闹了,”任逸将他拦腰抱起,任由酒液淋湿风衣,“先上楼吃药。”

“不吃,我又没病,”林屿英皱眉,“放我下来!”

任逸无奈道:“十二点半了,大家都睡了,你小声点。”

“……”林屿英被狠狠地拿捏住了。

他顿时安静下来,被任逸稳稳当当抱进屋,他晕乎乎的,手指都勾不动了。

十分钟后,他躺在床上,任逸拿起温度计看了看,“39.7。”

他却根本听不进任逸的话,和任逸共用一片空气,都让他局促不安,“你,走。”他嗓子哑得几乎带出粗糙的颗粒感。

任逸柔声道:“先吃药吧,等你烧退了,我们一起处理项博衍的事。”

林屿英睫毛颤动,“与你无关,我们离婚了。”

任逸沉默两秒,端起水杯,“还没离,我要对你负责。”

事已至此还负什么责?!林屿英愤然瞪大眼,质问和委屈的情绪满溢而出。

任逸长叹一声,将药片递到他唇边,“吃吧。”

他瞪了他一眼,默默吞下药片,苍白脸孔布满细汗。

任逸帮他掖好被子,“睡吧,睡醒就没事了。”

他嗤笑一声,喃喃道:“不会的,有你们在,不会好起来的。”他起伏的胸腔隐隐作痛,“你们都不是好人,骗子,小偷,强盗。”

“什么小偷强盗?”任逸神色一凛,“谁欺负你?”

林屿英眼睛发红,眼角滑落一滴泪。

他不愿再触及淌血的伤疤,“我自己处理。”

等他烧退了,他就去搜罗证据、请律师,项博衍欺辱他至此,他绝不坐以待毙。

任逸轻声道:“你不用勉强,你有我……”

“少自作多情,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没有项博衍,你和我的婚姻同样恶心,”他恶狠狠地打断任逸,“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被你哄得回心转意,一想到和你有过浓情蜜意,我就想吐。”

“……”任逸如被扎了一针,目光黯淡,“睡吧。”

林屿英还想骂,意识却迅速陷入昏暗的梦境。

他形容憔悴,晶莹的泪水沾湿枕头。

梦里,好像一直有一条湿湿软软的毛巾擦拭他的眼角,像……守在床边的大狗在舔他。

-

安顿好林屿英,任逸终于通过娱乐新闻,得知了他工作室失窃的事。

屿英大半天不见踪影,是去警局了?任逸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新闻版块里,网友甚至欢呼雀跃:“偷得好!这种烂人就该破产,偷得再狠一点!”

这条新闻上面,紧挨着的就是项博衍的新歌资讯。

任逸耳畔一次次响起林屿英的话语。

——小偷、强盗。

心中模糊的指向,瞬间有了确切答案。

抬头看向屿英,他的小猫尚陷在梦里,眉头紧锁着,不时低喃几声。

他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听出深深的抗拒与痛苦。

任逸面容肃然,轻手轻脚走出卧室,拨通项博衍的电话。

“阿逸?”项博衍对他的来电并不意外,笑意盈盈的,“找我什么事?”

任逸冷冷道:“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去。”

“啊?”项博衍故作惊讶,“我又没偷没抢,一定是有人诬陷我。”

任逸面如霜雪,“还回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屿英的清白、尊严、作品,缺一不可。

“如果我说我不想呢?”项博衍懒洋洋地撩撩头发,“你可千万别给我结婚之类的承诺,阿逸,你对我没感情,我也不再强求了。”

项博衍吐字轻细,如同春风吹过河堤,“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咽不下这口气。”

任逸拿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那你要什么?”

项博衍哼笑,“我要……林屿英身败名裂。”

任逸眉宇间染上一抹戾气,“你疯了就去医院。”

“嘻嘻,他恶心我,我惩罚他,天经地义。”项博衍可是家世与任逸不相上下的小公子,既然没了对任逸的留恋,便肆无忌惮了。.七

“你录音了吧?没关系,尽管去报警,那批东西我彻底销毁了,就算警察带走我,林屿英也别想拿回一张纸。”

“至于造谣?你澄清又如何?你越澄清,大家越愿意相信丑闻。”

任逸沉默了。

项博衍幻想着他铁青的俊脸,笑容愈发灿烂,“阿逸,要怪就怪姓林的不识抬举。”

“不过,就算我们没可能了,我也不会恨你……”

“不,你会。”

任逸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如刺骨寒风。

项博衍猝不及防,“什、什么?”

“尽早住院吧你,”任逸冷言冷语地讥刺,“否则接下来我和我太太和和美美,我怕你会气死。”

说完“嘟”地一声,干净利落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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