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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踩着土尘行了半晌,停在了一个小镇里,路上没什么人,这个季节什么地方都是土,有些地方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光景。

执叶还没什么,倒是姜鹤有些惹人注目。

他长相俊朗非凡,一身富贵气质,眉宇间偶尔流露出几分风流,眼尾挑起好看的弧度,及腰的长发用红宝石冠固定在头顶,活脱脱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

出了柳州城之后,他身上那股皇家人的尊贵气质才慢慢显露出来。

皇家人养尊处优,不仅用的东西挑剔,对入口的东西更是百味珍馐都尝腻,执叶这几天为了这位祖宗的膳食可是费劲了心思。

姜鹤悠然把玩着折扇走进客栈,暑热从头顶散去,他舒适的眯起眼,对身后人道:“这个地方找的不错,阴凉干净,我们便在此住一天,明日再启程。”

看吧,南安王世子还是那个南安王世子,哪怕京城已经火烧眉毛,他还是能闲适的坐在这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执叶只差点头哈腰的求他,求他别再折腾他了,快些随他回京,也好让他能向皇上复命。

“话说,我们就这样走了,叶家那位姑娘可还不知道呢,被人家发现你私自跑了,你这南安王世子的面子可要丢尽了。”他脸上满是玩味,笑着说。

姜鹤嘴角一僵,烦躁的啧了一声,将两条腿随意搭在长凳上,想了想道:“大不了等京城事情安定了,我派人到柳州城跑一趟,她要是想举家搬迁京城,或者想要什么赏赐,我都应她。”

“没了?”

“嗯。”

执叶眼底划过一丝讶然,熟稔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笑骂了声:“果然许久未见,您还一如既往的......混蛋。”

*

叶家家主去世,昔日叶朝的好友纷纷上门,以表哀思之情。

伤心之余,那些与叶府有深厚来往的人纷纷探着脑袋观望。

这叶家以后谁主事?叶老爷的千万家产握在谁的手里?

玉姨娘穿着白色衣裙出现在众人面前,头上簪着一支楠木簪子,巴掌的大的脸上挂着深深的泪痕,众人被她所感染,喧扰的声音淡了淡。

她忍着哽咽开口:“今日多谢诸位来送我家老爷,玉娘在此拜谢。”说着,她微微屈膝,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复又道:“只是有一事成了我的心头刺,叶府大小姐叶矜被人无故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马就有人跳了出来,正是王天,他一脸悲痛,却愤然的看着她:“玉姨娘此话怎讲,叶老爷过世,叶大小姐不曾离开过叶府半步,如何就能在家中被人掳走,未免有些难以服众。”

每个人看着玉姨娘的眼神里都带着困惑和怀疑,正如王天所说,这叶矜足不出户,怎么偏偏能在叶府里被人掳走,还是在叶朝死后,种种迹象都十分可疑。

玉姨娘身子抖了抖,眼睫微垂,几滴泪就这么滚落下来,众人一下子噤了声。

身着黑色锦服的男子开口道:“叶大小姐可能是被仇家盯上,叶家这些年树大招风,难免招人记恨,玉姨娘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只要有一人开口,剩下的人便开始稀稀拉拉的附和。

谁也不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叶家大小姐这是被家中妾室夺权,说是被掳,指不定现在已经不在人世,叶朝虽然死了,可是叶家的商铺还在,谁会去深究叶家内宅的事情呢?

叶府后院,穿过曲折婉转的小路,一间破旧的,用几根木头搭成的屋子赫然而立,与整个院子内的景色格格不入。

叶纤推开房门,向下睥睨着角落的人影,门阖上后,她慢慢走过去,步子迈得很轻,像是十分享受这一刻的欢愉,她的脸上无甚情绪,却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诡异的笑声。

叶矜无力的撑起眼皮,眼睛几乎要阖上般眯着,从她胳膊上有一道伤痕一直延伸到肩膀,血迹已经半干,大片的衣衫透过血迹粘在身上,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此时宛如枯草一般散落在地,上面散落着斑点血迹,她努力睁开眼睛,嘴巴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

“想骂我吗?”叶纤弯着嘴角讥讽,摸着她干燥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可怜,“姐姐,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可叫我心疼死了,就是不知道云大哥看到你这个样子,还愿不愿意放下尊严像条狗似的冲你摇尾巴!”她手下发狠,在叶矜细嫩的下巴上留下醒目的指痕。

她是恨极了她的,叶纤眼底淬满恶毒,掐着叶矜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凑近看着这张令她厌恶嫉妒的脸,缓缓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日日夜夜我都在诅咒你,我恨不得你不得好死!”

叶矜扯出一抹笑,冷然看着她发疯的样子,道:“那你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叶纤蓦然笑了,眼角满是痴狂和疯魔:“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杀了你吗?”她站起来,“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从此变成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我要你永世都不得翻身。”

言罢,从外面走进来几个男人,看着地上的人,满意的点头,道:“叶小姐,那此人便交给我们了。”

叶矜撑起胳膊坐起来,挣扎着向后躲,嘴里问道:“你们是谁,要把我带去哪?”

男人上前毫不避讳看着她,随即皱眉对叶纤说道:“怎么伤成这样,这样卖不出好价钱的。”

叶矜瞪大双眼,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姨娘和叶纤居然会把她贩卖到人贩子手里,一旦被他们带走,她便再难脱身。

叶纤拿出丝帕堵住她的嘴,嫣然一笑间宛若毒蛇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她,她缓缓开口:“能不能卖出价钱是你们的本事,我这个姐姐的姿色可是柳州城独一无二的,任谁看了都要可怜她......”

男子只是嘴上抱怨一句,心底对能接手叶矜这样的美人还是很满意的,他和兄弟们已经小半年没有出过货了,身上早没几两银子了,做成了这一单,他们短时间内便不用再风餐露宿。

看着他们的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精光,叶矜绝望的摇头,奈何嘴被封的严实,不能为自己呼救和求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吸入迷药,慢慢没了意识。

*

叶家发丧,整个柳州城都笼罩在乌云暗沉之下,白色的飘带和纸钱漫天飞舞,云姨娘走在人群前面掩面哭泣,而她的身边则站着叶纤,抱着叶朝的排位,脸色惨白悲戚。

沿路的人纷纷驻足,只是没人发现,叶家大小姐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

待到两天后,一辆靛蓝色宝盖的马车安静的行驶在路上,骏马蹄子激起的尘土眨眼就被甩在身后,执叶驾着马车,另一只手撩起前面的车帘,说道:“世子,后面跟上来一辆马车,怎么办?”

姜鹤闭目静听,一辆满载的马车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驾车的人明显技术不精,好几次马车轮子都踩着石头前行,他道:“我们不急,让他们先走。”

执叶应是,旋即策马扬鞭,马车便从路中央挪到路边,等待身后马车通过。

错身的那一瞬间,马车外帘被风吹起,露出一张惨白清秀的脸,转瞬即逝。

执叶怔愣片刻,回头对姜鹤道:“世子,我好像在那辆马车里看见了叶姑娘。”只是惊鸿一瞥,他并未瞧仔细。

姜鹤嗤了一声,眼神略带警告的说:“你似乎对她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她一个闺阁小姐不待在叶府,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马车上,莫要滑天下之大稽。”

被他隐含醋意的一番训斥,执叶脸色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没有再与他争辩,专心驾车。

说来也是,叶矜不可能出现在那辆马车里,许是他眼花了。

马车内,姜鹤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素雅的海棠花簪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的捏着,细目打量许久之后,又把它收回袖中,眉宇舒展,眸子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等他回京安顿下来之后,他便接她来京城居住,届时她若愿意,他可以给她一个名分将她留在世子府,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仅可以从此不再仰人鼻息,还不用伺候公婆,想来她定是欢喜的。

他闭着眼睛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一合眼眼前便浮现出她与他在叶府时的场景。

她是被宠坏的性子,时而倔强时而胆小,那晚在玉府,她像小猫一样趴在他的怀里,低低的啜泣声从怀里传来,那是他第一次烦躁到想杀人,要不是顾念着叶老爷的病情,玉家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它掀翻了去的。

叶矜在柳州城也算混的风声水起,他走之前问过曾经给叶朝诊病的大夫,知道叶朝还有不到一月半的寿命,足够他往来京城一趟,有叶府护着,玉楼春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她动手。

姜鹤不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被人送上了一条死路,而他却错失了救下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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