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那些怪物可真恶心，上来就喷我一身屎……”
“停！你妈的老子还在吃饭呢！”
“你居然一直没闻出来吗？都吃大半了，合着这味道还挺下饭。”
“滚蛋，揍死你啊！”
……
晚间的小饭馆里，充斥着佣兵们的屎尿屁交谈，嘴里说着恶心想吐，干饭的速度却一点没慢。
明明是人类聚集的场所，鱼的腥臭味却比海滩上还重。可佣兵们却都已经习惯，嗅觉失灵一般丝毫不受干扰，边解决肚子问题边聊天侃地。
“你说今年怎么回事啊，又是天灾又是兽潮的，诚心不让人安生过日子。”
“怎么，怕啦？”
“你才怕了。我只是感慨一下。你看斐列港这么多人，说让走就只能走。之后回不回得来还是两说，就怕回来了，也什么都没落下，还得一切从头开始。”
“嗤，有命在就不错了。你是没见过德雷托山那次兽潮，死了多少人才挡下来。要不是当时有高手把八阶的亚龙驯服了，发疯的魔兽都能冲到王都去！”
“真的？八阶亚龙还能被驯服，我见识少你别骗我。”
“骗你的话下次屎喷我脸上。”
……
此时，某位脸上刚被喷过屎的“高手”路过，在柜台打包带走了一份海鲜烩面。
作为一个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流浪剑士，基诺有过辉煌灿烂的高光，也有过灰头土脸的平凡。
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后者。
毕竟独狼不方便找野队，需要独自承担所有风险。
比如被喷屎。
其实也不是真的屎，只是类似海参那种没头没屁股的软趴趴怪物用作攻击手段的黄褐色黏稠混合物。
好吧就是屎。
不过无所谓，他会洗干净，也没有人来嫌弃他臭。
找了处景致还不错的高地，基诺随性地席地而坐，捧着碗开始嗦面。
背靠大石，面朝大海，静静享受独属于自己的悠闲时光。
在高处看，一切都变得渺小，连游荡的怪物都袖珍得莫名可爱。只有那片宽广深沉的蔚蓝，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向往又恐惧。
滩涂上，还有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佣兵队伍，或是默契配合、交付后背，或是精疲力竭、相视一笑。
相比之下，大海倒是显得寂寥了。
利落地解决掉晚饭，基诺将手枕在脑后，闭眼小憩。
“我的马呀，你死得好惨啊。你还那么小，没有品尝过斐列港鲜嫩的青菜叶，没有见过我们的新家……”
凄厉的哭号从石后不远处的小路传来，男人心痛到极致后的悲哀，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基诺动了动耳朵，为这位“惨死的母亲”默哀三秒钟。
“可闭嘴吧，瞎嚎嚎别人以为你家里出事了呢。”
“那可不就是出事了吗！马没了，家里破产了，咱们全得喝西北风去！”
基诺沉默。
他无意探听他人的家事，但声音挡不住地往耳朵里钻，他也很无奈。不过…这家人确实有点惨，痛失一位亲人后，还要面临破产危机，真是雪上加霜。
“哪有这么严重……”
“哪里不严重了！你知道一匹长髯角马要赔多少钱吗？二十金！我们一共租了四匹，就是八十金！八十金，相当于我们勤勤恳恳攒一年高级任务的钱…一年啊！”
“…真的吗？”
“我骗你能赚钱啊！尤薇…要不你还是找找，大不了咱们雇人去接，能少损失一点是一点……”
角马？不是…尤薇？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基诺忍不住起身探头，恰好看到四个人走近。都不用辨认，就知道果然是他认识的那几个。
尤薇看过来，向他微笑。
“诶，这不是基诺吗！”大家都注意到他了，热闹熟稔地跟他打招呼，就像是昨天才刚刚分离的样子，“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你，好巧。”
基诺愣住，努力上提嘴角回应，但在他人看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高冷酷哥式点头。
“嗯。”
太久没跟别人寒暄聊天，基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对比之下，连瑟笛都显得亲切许多。但他也觉得只回一个字确实过于冷淡，于是多问了句，“你们遇上麻烦了？”
卡斯帕垮着脸，跟他说了整件事，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说来难为情，他堂堂公爵之子，竟然会因为八十金而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但也情有可原，他独立得早，没怎么向家里伸手要过钱，都是靠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自己不心疼，还有谁会心疼？
“尤薇——你就再找找看，说不定钱就不用打水漂了……”
尤薇勉为其难地点头。
但不管再找多少次，该赔的还是要赔，毕竟…四匹马已经被魔兽吃得只剩骨头渣了。可她怕卡斯帕接受不了这惨烈的事实，只能装模作样地说隔得太远，还没找到。
她正愁着该怎么委婉地表达，才能让卡斯帕不会石化崩溃，便听到基诺说：“如果是缺钱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佣兵任务。”
刚提起兴致来的卡斯帕听了又开始叹气：“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基诺噎住，但还是在梅丽求知的眼神中继续道，“你们应该还没去工会看过，有个高级任务的奖励是一百金。”
卡斯帕和梅丽呼吸一滞，瑟笛惊讶挑眉，尤薇松了口气。
“一、一百金？”卡斯帕嗓子发颤，“什么高级任务会给这么多？”
见他动摇，基诺眼睛微微发亮：“是很有趣的任务，你们打算接吗？”
“等等——”努力抵抗来自金钱的诱惑，卡斯帕强迫自己理智思考，“我们需要知道任务内容再考虑要不要接。”
“任务内容是清剿怪物头目，因为涉及到水下作战，难度比较大，骑士队也会视情况进行援助。”
“为什么军队那些家伙不自己解决掉，还要专门发任务？”
“他们试过，失败了。”基诺并不忌讳，说得非常直白，“还没敲门就被甩回岸上昏迷不醒了。”
“……”
合着是买命钱啊。
“抱歉，我想起家里还有衣服没收，得先走一步，咱们下次再见。”
卡斯帕笑容僵硬地挥手告别，结果被基诺抓住了手臂，根本无法挣脱。
“大哥，求你放手。破产已经使我悲痛欲绝了，但我绝对不是真的想命绝于此啊！”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基诺强硬地握住他的双肩，将他的身体扳回来，“参与任务的四批骑士没有任何人死亡，最多只是受伤昏迷十几日，但都性命无虞。”
卡斯帕稍稍抬眼。
“视贡献度，所有参与任务的人都能获得金币奖励，保底十金。”
卡斯帕咽了口口水。
“上次我只是偶然找到海底怪物巢穴，就得了五十多金。”
卡斯帕瞳孔地震，可耻地……心动了。
“…真的？”
“当然。”
“为什么告诉我们？”
“我们认识，你们有需要，而且…我需要可靠的队友。”
被生活压垮脊梁的卡斯帕不忘征求队友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梅丽觉得这事儿稳赚不亏，还有基诺作担保，可信度很高，可以一试。尤薇正想解决马的问题，有钱挣，还能转移卡斯帕的注意力，自然痛快答应了。
尤薇同意，瑟笛也不会有异议，只多问了句：“你之前的任务有和霍斯一起行动吗。”
“没有。”基诺道，“之前基本都是探查，他来了也作用不大，不过之后应该会参与。”
瑟笛颔首，表示了解。
这是他第一次见基诺，从他周身活跃的魔力、肌肉骨骼及手上的粗茧判断，实力应当不俗。
以前虽有耳闻，据说与霍斯不相上下，但未曾亲眼见过，他不作定论，只是借此大致了解任务的程度。
“那再回去问问特伦斯，不过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有了目标收入来源为赔偿做备选，卡斯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但是还不忘提醒尤薇再找找迷路的马儿，“尽人事，听天命。如果真的找不到了，咱们就在任务上多下点力。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有办法的。”
心事落地的卡斯帕简直积极乐观得像一碗热乎的鸡汤，从里到外散发着爱与和平的清香。
“要是霍斯也来了，岂不是《白雪恋歌》主角齐聚？哈哈哈，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话说，第二部出了没有啊，哪天要是得空，咱们就去找找吧……”
“……”
鸡汤本汤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沉默的几人，还在继续散发清香。
“第一部我都要忘了，看第二部前一定要再补一补……”
瑟笛面色和蔼。
基诺默默赘在最后，梅丽远离低温区，尤薇光是看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鸡汤被干掉了。
*
特伦斯不出所料地同意了，加赫也试图帮忙。
见到加赫时，基诺没藏住眼中的讶异，但表现得十分平淡，相互认识后，对他也并无特殊之处，让加赫暗自放松了些。
“我可以去吗？我会尽量出力，绝对不给你们添乱。”加赫小心翼翼道，大眼中写满期待。
“这……”卡斯帕左右张望，不好自己做决定。
“我并不建议你参与任务，很危险。”基诺直言道，但此时的平淡却深深扎到了加赫的心上，“不管是面对怪物、还是其他佣兵，你都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他没继续说，但加赫自动补全了后面的话——“你只会成为累赘。”
“我、我明白了。”加赫强撑起笑脸，“基诺说得对，你们去做任务吧，我就待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可是……”特伦斯有些不放心。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稍嫌尖利的声音从人鱼嘴中发出，但一见到特伦斯满面担忧，他便立刻慌乱地垂下眼，指尖绷紧、指甲扣得发白，说，“抱歉…是我任性了。你们做任务去吧，不用在意我，我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还有…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一会儿，你们聊。”
说罢，加赫沉入花园中的小水池，闭上眼蜷缩着不动，像是真的睡了。
“加……”
特伦斯还想说什么，却被尤薇打断。
“走吧，让他自己静静。有的事，别人是帮不了的。”
大家还是都走了，只剩下池底紧紧蜷缩的人鱼。
水波微漾，将美丽的影子打碎，晕成一片模糊扭曲的苍白.粉色。
*
基诺提到的讨伐头目任务，是整个高级任务的最终目标。实际上，任务大体分探索与清剿，各自有积分机制。
如今外围的探索基本已经完成，剩下的区域探索难度较大，要求中级三等以上的佣兵等级，相应的，奖励也更加丰厚。清剿任务则不限制等级，只要不怕死，想去哪块儿刷怪都可以。
经过德雷托山的兽潮后，库耶全员都升到了高级，只是还没完成小队的升阶任务，以致于团队等级还停留在中级。
大家想先试试手，便一起接了顺路的探索任务和升阶任务，然后去准备必需品。
“鱼鳃药剂，一瓶能保证水下呼吸三十分钟，三天内用量不得超过五瓶，否则会有副作用。”基诺简要介绍，他已经相当熟悉流程，进店花钱买药一气呵成。
看着一瓶九十八银，五瓶打包跳楼价四金三十银的标签，卡斯帕眉头突突突地跳。
“九十八银……什么材料这么金贵？还有副作用又是什么？”
基诺被击中盲区，皱眉不确定道：“鱼腥草、海绵粉？副作用大概是会有一身鱼腥味？”
“……”
这么廉价的材料十银可以做一车好吗！
要不是不知道配方，卡斯帕都想靠卖药致富了。只恨知识技能不到位，断了他生财的大道。
他恨呐！
但多想无益，受形势所迫，他们这群“大老粗”佣兵只能捏着鼻子当冤大头。争取下.海多捞点钱，以免亏得裤衩都没了。
探索任务的区域在沙滩东南角处的深海区，沿途的怪物已经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偶尔从海里钻出来几只落单的，立马就会被佣兵们一拥而上地争抢。
像鬣狗闻到肉味，冲上去就是一顿哄抢，直到渣都不剩了，才会散开，寻找下一个目标。
等到了规定的入海点处，周围只剩驻守的卫兵。不过，还有另一队佣兵正在与卫兵交接。
“你们也是接了这片区域的探索任务吗？”为首的男子主动向他们打招呼，他长了双细长的狐狸眼，笑的时候，和气中带点说不出的算计味道。
“我是切莱·弗理德，中级佣兵小队猎鹿人的队长，等会儿一起探索，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虽然弗里德礼貌又友好，但不知为何，卡斯帕第一眼就对这人喜欢不起来，连带着他身后没说话的队友都看不顺眼。
公爵小公子懒得搭理没眼缘的人，只是敷衍笑笑，径直走向负责登记的卫兵。
弗里德面不改色，仿佛尴尬的不是自己。他的队员也不曾说话，但看卡斯帕的眼神明显不爽起来。
“队伍名字和等级。”
“库耶，中级。”
“队长姓名。”
“卡斯帕·贝利。”
“这是责任书，签好字就可以出发了。”
卡斯帕扫了两眼，上面无非是承诺生命安全自负、佣兵工会不承担责任一类的防碰瓷说明，便利落地签好大名，准备和队友一起入海了。
“贝利，我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姓，你是从北方来的吗？”弗里德又自来熟地搭上话了。
“无可奉告。”卡斯帕礼貌地回话。
“哈哈，各位不用如此防备。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弗里德笑道，“我的队伍是第二次探索这片区域，或许可以带着各位少走一些弯路，毕竟，鱼鳃药剂确实不便宜。”
卡斯帕简直无语了，头一次遇上这么“热情”的人，有点招架不住。回头一看，梅丽和特伦斯只会尬笑，剩下三个装聋作哑地演绎高冷，没一个愿意帮队长分担尴尬。
端着一张写满“老子不想”的快乐面孔，卡斯帕只能点头道：“好的。”
可惜，眯眯眼的弗里德看不见他的抗拒，走在前方，大手一挥：“那我们就出发吧！”
他的队友们积极响应：“哦——！”
库耶几人尽皆缓缓别开视线。
“新朋友们别害羞，一起来啊。让我们给他们一些鼓励。”
“哦——！”
库耶几人：？？？
现在逃应该还来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