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勋仪式后的第一个节目,是由王后亲自点名安排的大热歌剧表演——《白雪恋歌》。
表演者,黑天鹅剧团。
尤薇真的没想到,自己会以如此深刻而又尴尬的方式再次站上舞台。
“别紧张,只是一支舞。”扮演“霍斯”的索斐轻笑着在她耳边说道。
这是剧目的结尾彩蛋。
她本来安静地坐在老王后和几个公主之间,被拉着询问的时候还能事不关己地评价几句,然后就突然被跳下来的索斐拉到台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观众开始起哄,连国王都摸着胡子笑得格外慈祥。
看样子,是不能拒绝的。
霍斯也被请了上去,生无可恋地站在旁边,等着索斐将人交给他。
完成最后一个舞步,索斐应该松手,好让霍斯接住她。但他不仅没有这么做,还突然发力,让女孩儿旋转着重新落入自己的怀抱。
尤薇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我有一点后悔。”索斐右手扶她的腰,左手无声握紧,慢慢钻进她的指缝里,“后悔那天没有亲上去。”
“……”
“可惜,”他的脸低垂,直直望进碧湖般的眼睛,“你似乎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
底下的人坐不住了,尤薇和索斐靠得太近,像是下一刻就要吻上。
虽然歌剧中的吻戏很常见,他们也并不介意看到这样的剧情,但是“官配”就站在旁边欸,怎么能让其他人捡了便宜!
“霍斯,快上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被质疑性别的霍斯用余光虚虚瞥了眼发言的几人,依旧站定没动。
轻易收回了手,尤薇反客为主,抬起了索斐的下巴,但鉴于身高原因,最后还是搭了只手在他肩上,让人低下头。
“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但是,我对你没感觉呢。”
“抱歉。”她松手退开,优雅提裙行礼,“演出很精彩,下次见。”
尤薇从容离开后,留下霍斯跟索斐大眼瞪小眼。
“看来,她也不想给你机会。”索斐温声笑道,一点都看不出刚被拒绝过。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呵”,霍斯稍偏头对上他:“下次见。”
施施然下了台,跟着尤薇的方向走出了大厅。
“干得漂亮!”
有人忍不住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大声叫好。
显得十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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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觉得,尤薇有点不太对劲?”
摸着下巴观察正在拿着树枝跟基诺比划的女孩儿,梅丽微眯双眼做思考状。
“我也觉得。”坐在旁边的特伦斯同款表情,“醒了之后,性格…好像更开朗了?”
不是说以前的尤薇内向,只是相比之下显得沉静,偶尔也会露出些孩子般的稚气,但更多的还是稳重和淡然,像是经历过岁月的大人。
但是现在,她更有少年活力四射的特质了,人还是那个人,却更加生动、爱玩爱闹。
“明明该我们照顾她,却总是她付出得更多。现在,我们连她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帮忙了。”梅丽长长叹息,捏着小勺子把蛋糕戳得东倒西歪。
孩子长大了,一翅膀就能扇飞老妈。
高兴是高兴,但逐渐远离孩子世界的心酸,只有养崽的人才会懂。
这话说到了特伦斯心坎上,虽然想要振奋一点,说些“尤薇不会嫌弃我们拖后腿”之类的话,但感觉也只是雪上加霜,只好一起垂头郁闷。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尤薇就站到了他们前面,挡下所有风雨,有她在,不管是上战场还是杀魔兽,都无比安心。
而他们渐渐跟不上她的步伐了,无法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到帮助。
嘴上不说,平时不表现出来,不代表心里不介意、不挫败。
用力挤出一滴眼泪,卡斯帕转身拉住艾希娅的手,颤声道:“阿姐,我不想你和爸妈因为失去我而伤心,所以,你们想知道的我都会说,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一定都找你们帮忙。”
艾希娅迅速抽手远离,满脸嫌弃。
“伤感着呢,能不能正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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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林木气息贴近,环绕住梅丽和特伦斯,尤薇轻轻拢过两人的头,额头相触。
“只要你们在身边,我就已经感到幸福了。”
两人的眼泪瞬间溢出了眼眶。
“关于一些事情,请原谅我无法坦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也无法预料,但只会更加艰辛。”
“如果让你们感到不安了,请不要在意我,就按照最真实的心愿,选择期盼的道路前行吧。”
“我会好好珍藏共度的时光。”
听到这些话,梅丽又感动又生气,眼睛都瞪红了:“谁跟你说我们要分开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做你一辈子的累赘。”
“我也不会走的,赶我走都不走。”
尤薇咧开嘴笑了,“好,谁都不走。”
三个人抱成一团,梅丽和特伦斯泪眼带笑,尤薇在中间温柔抚慰。皑皑寒冬也驱不散温暖的情谊,这一幕,让人颇有感触。
“真令人感动。”艾希娅笑着,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向往。
能遇上不离不弃的挚友,是何等珍贵又幸运的际遇。但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不必强求。
“是啊,真令人感动。”卡斯帕木着脸、声线没有丝毫起伏,“如果没有我这号人,就更令人感动了。”
“欸?你还在呀。”
“那你亲爱的弟弟该在哪里,桌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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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钟塔准时敲响。
从早上就开始的授勋加庆功宴终于结束,众人再次齐聚宴会厅,准备向国王、王后告礼后归家。
但被卫兵拦下了。
“你做什么,凭什么拦我。还有,是谁准许你佩戴武器进入王宫的,简直大胆!”
卫兵依旧不动,甚至将剑压得更紧了,抬出一截反射寒光的剑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贵族们头皮一紧,心里有不妙的预感。
“陛下,这……”在场贵族中地位最高的范伦丁公爵站出来,“这是何意啊。”
守门的卫兵全副武装,胸甲上镌刻太阳纹章——是直接听命于国王的神圣骑士。
“大公家中有事?”老国王慢悠悠地用手指敲打宽椅的扶手,闭着眼睛似在小憩。
“自然没有比侍奉您更重要的事。”
隐约笑了声,国王抬起一条眼缝,静静看着他,不紧不慢道:“那就再坐下歇息会儿吧。”
浑身一冷,范伦丁大公恭敬应是。
连公爵都被不软不硬地挡回来了,其他人也不敢再冒头,惴惴不安的跟熟人站在一起,用嘴型和眼神交换情报。
悠扬轻缓的音乐又开始奏响,众人却没办法再像之前一样纵情享乐了。
不知情有时才是最可怕的,会滋生诸多猜测。
神圣骑士极少出动,专门护卫国王安全。上一次行动的记录,还是六十年前,有贵族意图谋反,刺杀国王。结果还没开始行动,就被骑士团人赃俱获抓了起来。
难道,又有人脑子不清醒,想对国王陛下动手?
还有人努力盘点自己家里有没有搞出丑事,生怕会被波及。
库耶几人倒是依旧随性,吃喝玩乐得十分自在。艾希娅和霍斯都离开去做事,基诺也跟着溜了,蒙德被拴在父母身边,所以就剩他们四个缩在角落看戏。
气氛压抑的时候,时间总是格外漫长难捱,在有人实在憋得难受想要打报告去上厕所的时候,终于从厅外传来了动静。
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被押着进来,踉跄地跪倒在地,话还没说明白就开始哭。
“陛、陛下,我是被逼的呀!”
反反复复就听懂这一句,其他人越听越迷糊,恨不得帮他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四人开始交头接耳。
“他是谁?”
“坎贝利,西西维亚那个书记官。”
“欸——他还活着啊,啧,看这样子,估计也没多少时间了。”
国王不耐烦听人哭,让卫兵堵了坎贝利的嘴,随便点了个贵族读西西维亚的报告书。
读一句,贵族们的腿就软一分,到最后,着急上厕所的那位情不自禁湿了□□。
“克里斯·范伦丁,你听完有什么感想。”
范伦丁公爵心沉到底。
这是国王第二次直呼他的全名,第一次,是在授予他公爵位的时候。
“科亚……该死。”
“呵,”老国王胸膛大幅起伏,“你倒是直言不讳!”
什么情况?
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人,此刻都品出门道来了。
怕是范伦丁大公跟西西维亚扯上了关系,大山要倒啊。
平日跟他往来密切的人把头埋得死死的,祈祷这把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又有人来了。
是艾希娅和尼朗恩,身后跟着骑士团的人。
“陛下,已经查明,当年运送麻罂的商队是范伦丁公爵允许入境,并故意送到查理斯·科亚手中的。这里是详细的证据,以及城中所有牵涉的店铺、土地以及人员名单。”
艾希娅三言两语交代完,将手中的证据和名单呈了上去。国王随意翻了两下,就气得不愿再看。向尼朗恩挥挥手,他闭上眼睛平复情绪。
“都抓起来。”
尼朗恩下令,骑士们就涌了进来,在贵族的惊呼中,把名单上的人全都提溜出来,那边人瞬间少了三分之一。
“各家中也已经搜查完毕,涉事的都已逮捕。”
“带下去吧。”
国王显得很疲惫,王后握住他的手宽慰。
不像其他哭喊的人,范伦丁公爵平静得像个旁观者,丝毫没有挣扎地跟着骑士往外走。
在他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国王忍不住问:
“为什么。”
克里斯·范伦丁,是他以前的挚友,总是无怨无悔,为他付出了许多。所以当他得到王位继承权的时候,也承诺,会成为克里斯的后盾。
成为国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授予克里斯公爵位。
他自觉没有做任何有悖承诺的事,但克里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范伦丁公爵停顿一刻,似在回忆,说:“还记得我去米特弗替你交涉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与米特弗休战五年的协议是他拿到继承权的关键。
“我就是那个时候被迫染上的。”公爵忽地自嘲一笑,“我没敢告诉你。”
老国王没说话,却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发作的时候真的很疼,现在我的腿上还有几个能看见骨头的黑洞。幸好当初没给你用。”
“不过我恨啊。人不就是这样吗,憋久了,总得发泄一下。”
“走吧,站太久了,腿疼。”
范伦丁公爵消失在了黑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