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盯着这一页已经十分钟了。”陈威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开口提醒到。
闻湛回过神,合上文件,冷冷瞥了陈威一眼。
陈威低下头,不是他多嘴,闻湛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昨晚去了趟医院医生说问题不大,但最好休息几天观察一下,看有没有脑震荡的症状,但闻湛还是坚持来了公司。
他看闻湛这状态很是担心,甚至觉得自家老板这样子怕是不止是脑震荡,想把人架到医院做个深入检查。
闻湛不知道已经有人觉得他脑子坏掉了,他在想昨晚小文的话。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高兴吗?当然是高兴的,但又有些困惑。
如果小文说的是真的,那荣离为什么在察觉到他的心意时有意躲避呢?
“他不是为你回来,他是为你活着。”
没人知道这句话给他带来了怎样的震动。即使是闻湛自己也不会知道,他对荣离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喜欢荣离吗?喜欢的。但怎样算是爱呢?他不知道。之前察觉到荣离的逃避,他不着急,自信总能让荣离喜欢上他,像是生意场上的一场博弈,他一如既往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但此时他感到一种细微复杂的愧疚,他开始忍不住想,如果小文说的是真的,那他对荣离的感情和荣离对他的感情真的对等吗?扪心自问,他对荣离的喜欢有这么深刻吗?
如果在荣离的感情面前这份心意流于轻浮,他又怎么配开口呢。
他把这些想法跟许任坦白,许任却笑了,他说很多时候爱情是不能这样衡量的,不是做生意,目的不是为了互利共赢,诚然,爱情不能是单方面的一味付出,但如果真的开始计较得失,这份感情就已经变味了。
他问:“你怎么就肯定你以后不会像荣离爱你一样爱他呢?”
闻湛当然不是觉得自己不会,他也并非是想放手,他只是对这种愧疚的心情不知所措。他害怕辜负荣离的感情,害怕伤害他。但想到未来可能会有另一个人站在荣离身边,跟他共度一生,他就不能接受。
其实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他只要郑重地对待这份感情,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最好的都给他,他有那个自信,至少比起其他人,他更可靠。
于是从许任那里出来,他只剩神清气爽,陷入与喜欢的人两情相悦的快乐里,还顺走了许任一瓶酒,把许任高兴得关门都像放炮一样。
他之前想潜移默化地让荣离离不开自己,甚至有些心机,但现在他不愿意那样了,他要让荣离知道他很认真。
既然下定决心,那有些碍事的人也得处理一下了,他不希望昨晚的事情再发生,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惊吓了。
第二天去公司,他叫来陈威,又给北美那边打了招呼,荣离那个干爹必然不是个好东西,荣离在他那里又吃了多少苦呢?
不论怎样,他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陈威看闻湛的表情暗暗心惊,这是谁又要遭殃了。
他记下闻湛的安排,半天没听见闻湛让他出去,抬头一看,老板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习惯性地轻敲桌面。
“你说,一个人如果喜欢你,他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并不想跟你在一起的样子?”闻湛终于开了口。
陈威心想这年头的助理是真的不好做,他怎么知道,这种问题完全触及他一个大龄单身男性的知识盲区。
可他不能不回答,于是想了想,认真推理:“那说明他不喜欢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一出,闻湛看他的眼神有些发凉。
“不,他就是喜欢。”
陈威:......
他拿聪明的小脑袋瓜一想就知道,这哪是在问他啊,分明是说的闻湛自己啊,‘我有一个朋友’姊妹问题。
于是他在心里默默心疼那位被按头喜欢闻湛的,人家张口闭口就叫叔,说话称呼必是您,谁会对喜欢的人这么叫啊,闻总单身多年,看来是憋坏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脑补呢?
闻湛当然不知道他助理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要是知道他可能直接把人送去人事结工资了。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陈威,“算了,我跟你一个没女朋友的说这些干什么。”
陈威:......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去片场看看。”闻湛站起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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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上的事情警方那边消息压得很死,况且还有闻湛的安排,外界并不知情。
荣离回去挨了导演一顿骂,不过看在他一直都很认真敬业的份儿上也没有多说什么。
下一场戏是他从孤儿院跑出来,去找跟父母一起到山庄避暑的女主,两人偷偷到后山花园里玩的一幕。
工作人员还在布置,他和童若愚在一旁休息。
童若愚用手撞撞他,“诶诶,明天的剧本你背好了吗,你口香糖和漱口水别买西瓜味啊,我讨厌西瓜。”她说着自己笑了笑。
看着她的样子,又想到明天的戏份荣离有些无奈,明天有一场这部戏里为数不多的吻戏,他看着童若愚这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的样子有些困惑,女孩子是这样的吗?
其实他也没什么所谓,拍戏和现实他一向分的很清。
导演叫了他们一声,造型师和化妆师给两人整理了一下,就打板开拍了。
闻湛到的时候先跟导演打了招呼,盛耀老总来自己的项目片场探班,很正常,但盛耀老总的特助给所有剧组人员送甜品还说是荣离买的,这就不太正常了吧?
陈威不说话,心想那可太正常了。
闻湛倒不管这些,他看着花园里牵着手,笑得一脸甜蜜的登对小情侣脸色可不太好看。
但他又收不回视线,穿着白衬衣的少年站在一丛正当盛开的月季前,额头碎发垂下,多了几分不同于平日的青涩感,他平时的笑容很少这么大,这么笑的时候脸颊上有很深的酒窝,他面容微红,闻湛心想,他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总是脸红,脸红的时候眼睛却会亮起来,很好看。
副导演看不出闻湛的神色,还在不停地跟大老板拍马屁:“还是闻总选的好啊,小荣这孩子可真不错啊,不是科班出身演技都不输别人,若愚从小就跟着任老,演技没得说,小荣跟她搭一点不怯场,你看两人这情侣,演得跟真的一样......”
陈威在旁边听的想笑,这正正中中地往马蹄子上一顿乱拍可还行。
“不是悬疑剧吗?怎么感情戏份那么重?”闻湛问。
副导演愣了愣,“这不是才第一场吗......”
闻湛脸上的凉意收了收,还没完全放下心来就听见副导演接着说:“啊,明天还有场吻戏,不过您放心,不走偶像剧的路子,是两人冲突爆发之后的激吻,是主角情感变化的......”
“激吻?”闻湛没心思听后面的。
副导演又不懂了,还以为老板是担心尺度,小心回答:“也......不是那么激......”
“噗。”陈威没忍住笑了出来,换来闻湛一个冷眼。
“一会儿拍完让荣离到他休息室找我。”闻湛又往花园里看了一眼,女孩的头又往男孩怀里靠了靠。他丢下句话就走了,心里说了句小混蛋。
副导演还在迷茫,旁边的女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凑上来跟他说:“您快别说了,闻总这是不想荣离有亲密戏呢。”
“为什么?”副导演迷茫。
女工作人员无奈:“您忘了荣离是谁送进组的了?”
“不是亲戚吗?”副导演挠挠脑袋。
女工作人员最后留下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也走了。
荣离下了戏就听说闻湛过来了,他愣了愣,外衣都没穿就往休息室跑了。
推开门,闻湛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看他。接着皱了皱眉,“怎么不穿个衣服。”
刚过完年不久,天气还很冷,只是他们戏里是春夏交接,拍戏穿的衣服都比较薄,闻湛站起来,走到一边拿起椅背上搭着的荣离的羽绒服,抬手就要给人穿上。
荣离乖乖站在原地,说了声:“忘记了。”
闻湛笑了笑,手绕到他背后。
荣离觉得他们隔得好近,闻湛几乎是将他框在双臂中间,他不太自在地抬手想要往袖子里钻,闻湛却只是把衣服包住他,然后收紧了手臂,夹住他。
荣离脸颊发烫,抬头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别过头:“您......您伤好了吗?”
“医生不是说了吗,没事,别担心。”闻湛声音温和。
“噢。”荣离呆呆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闻湛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忍不住退了退。
“明天有吻戏?”闻湛问,感觉到面前的人抬手推了推,他一动不动。
“......有一点。”荣离回答,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闻湛忍不住笑,有一点儿是怎么个意思。他本来也没生气,他也曾是演员,这些事情即使觉得不舒服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他明白这是演员的职业素养。
但这不妨碍他想逗荣离。
他就着衣服把人往怀里再拉近了一点,“激吻?”
荣离背剧本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心如止水,剧本里描述的可比这带感,但从闻湛嘴里这简单两个字就让他心慌。
闻湛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嗓音低沉慵懒,像是带着某种蛊惑:“会亲吗?”
荣离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导演会教......”
闻湛皱眉想了想导演的长相,要给三十多岁早早秃头的啤酒肚,“他自己会吗就教你?”
荣离不想跟他讨论导演到底会不会激吻这回事,“导演说吻戏不重要,重要的是表现情绪。”
闻湛故意曲解他:“怎么就不重要了,我们男主角对自己要求这么低?”
荣离知道闻湛在逗他,索性不说话。
“明天你要是被导演骂了哭鼻子怎么办,我教你?”闻湛眼带笑意,说着还真往荣离嘴上看了看。
荣离下意识飞快抿起嘴唇,看得闻湛忍不住笑出了声。
荣离有些羞恼,想起什么,抬头反问闻湛:“您很会吗?”
“什么?”闻湛还在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了一句。
“激吻。”荣离字正腔圆地说。
闻湛咳了咳,低头抬起荣离的手,把衣服好好地给他穿上,又理了理领子,“衣服也不知道好好穿。”
荣离:......
他再抬头闻湛已经走到沙发前,从茶几上拿了个口袋,“饿了吗?我让陈威买了点甜品。”
荣离笑了笑,走过去。
闻湛看着他吃得很香的样子,也拿勺子试了试,甜得他发腻。
“好吃。”荣离抬起头对他笑。
闻湛拿拇指擦了擦他的嘴角。
荣离动作僵了僵。
闻湛看得有些好笑,他现在越发相信小文的话,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还觉得荣离怎么跟自己这么客气,一做什么就不好意思到脸红,现在看来,哪是因为客气。
想通了这些,他觉得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看荣离不自在,十分大方地转移了话题。
“前天晚上,你是真的打算就这样回北美了?”虽然是找的话题,但他是真的好奇。同时也很心疼,不难知道荣离在北美的生活肯定不快乐的,或许说不快乐都太抬举了,他却愿意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选择妥协。
荣离抬头,“我会想办法再回来,不管多久。”
闻湛从那双亮得发烫的眼睛里看见了他的坚定。怎么会不喜欢他呢,谁会拒绝这么好的荣离呢?
荣离不知道小文跟他说了什么,以为闻湛不知道他的心意,但闻湛此时分明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一个意思:不论多久多远,你永远是我奔赴的终点。
闻湛伸手,宽大的手掌温柔地盖住那双眼睛。他看着荣离红润的嘴唇,在心里再三对自己说:再等等。
可他终究没忍住,轻轻地俯身,将唇在自己手背上克制地贴了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