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看着来人，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下一秒，男人冷厉的眼神已经收起来了，低头看着怀里人的神情堪称温柔，仿佛刚才那个凶恶的一瞥不是来源于他。

这人他自然是认识的，盛耀闻总。

“怎么这么晚才来？”荣离不明所以，低头拿纸擦了他指尖的奶油。

“公司里耽搁了。喝酒了？”闻湛拉了他一把，坐下来。

荣离拿手比了比，“就一点点。”

闻湛摸了摸他脑袋，这才转头看方旭，脸上仍是笑得温和，“这位是？”

荣离发现自己忽略了方旭，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他歉意地笑了笑，这才跟闻湛介绍：“盛北的朋友，方旭。”

闻湛点了点头，伸出手。“你好。”

方旭也笑着伸手，跟闻湛握了握。

荣离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闻湛跟方旭看上去很聊得来的样子，反而是他在一旁基本没说话，大厅里的人知道闻湛来了，不少都还眼巴巴等着他出去攀谈一番，谁知这人进了卡座就没打算出来了一样。

他看着闻湛抬手喝酒，嘴唇抿了抿，伸手拦了拦，“您还没吃饭，空腹喝酒不好。”

闻湛从善如流放下酒杯，还隐晦地看了方旭一眼。

方旭嘴角抽了抽，他分明从闻湛递过来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就是太关心我了我也没办法’这样的炫耀意思。

但想来应该是他看错了，业界盛传冷漠无情、成熟沉稳的闻氏掌权人想来是干不出这种幼稚的事情的。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荣离把闻湛的酒杯往自己面前移了移，才开口说。

闻湛笑着点头，看着荣离走了出去，脸上笑意才一敛。

他散漫地往后一靠，伸手重新扶上桌上的杯子，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磨了磨。

“方先生跟小离认识？”

方旭回答：“今天刚见，但相见恨晚。”

闻湛笑了笑，“是吗？我刚看你们这么熟捻，还以为是老朋友了。”

方旭也笑，“我倒是很早就想认识他了，实不相瞒，我平时也挺喜欢看比赛的，之前就是荣离的粉丝。”

“那还真可惜，我说我心疼，他就立马退役了，不过我也真舍不得再让他打下去了。”闻湛说起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荣离本来就是因为他退役的嘛，也差不多。

方旭：......

“您跟荣离早就认识了吗？”方旭有些诧异。

闻湛说：“他的拳击，小时候就是我教的。”虽然就教了那么几天，但他也没骗人不是吗。

果然，方旭一听这话，只以为荣离是闻湛一手带出来的，那人家这感情基础，哪还有自己的份儿，而且他看着闻湛的样子，虽然没什么道理，可他就是能体会到，闻湛很喜欢荣离，不像盛北担心的那样，是什么潜规则。现在知道人家两人从小就认识，那盛耀捧着荣离哪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好人做到底，看了看远处，荣离还在长餐桌前细心挑选食物，没有要回来的样子。

他索性跟闻湛坦白。“不瞒闻总，我今天见荣离，却是对他很有好感，本来想着，圈子里志同道合的人也不多，我俩能在一起也算有共同话题......”

闻湛不意外，面上没什么变化。

方旭继续道：“闻总，这话或许轮不到我来说，但是，您如果真的想跟荣离在一起，不如想一想，他为什么不同意呢？盛北说他很喜欢您，也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就拒绝您的人，您不妨想一想，如果你们在一起了，对您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坏处，才让荣离担心，因此宁愿自己难受也不答应您呢？”

闻湛眼神深了深，他心里突然了悟。抬眼看了看方旭，问：“这话是盛北让你跟我说的？”

方旭没否认。

闻湛端起酒杯，对着方旭抬了抬，说了声“多谢。”然后一饮而尽。

“我先走了，方先生自便。”

方旭看着闻湛冲着荣离走去，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盘子，还真配啊。

方旭忍不住啧了声，自己端起酒仰头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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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旭呢？”荣离问。

闻湛吃了几口东西，“他有事先走了。”

荣离哦了声，往那边望了望，又被闻湛按着头顶转过来，接着听闻湛开口：“走吧，我们去给何老他们打个招呼，我带你先走。”

“您还有事？”荣离问，心想闻湛好忙，这才到这里十几分钟就又要去忙。

闻湛嗯了声，带着人往角落被不少人围着的那处走去。

何有山夫妇作为酒会主办人，再加上在业内的地位，来打招呼的人自然是不少，但看见闻湛都纷纷让出了位子。

何有山看见闻湛两人也连忙招手让他们过来，“难得来一次，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闻湛笑着回，态度谦和：“公司有事，我也是刚到。”

何有山又跟荣离打了招呼，拉着闻湛去一边聊天了。

反而是何有山的夫人上来跟荣离说话，语气中有些歉意，“刚刚的事不好意思啊，丁茉邀请函是我给的，我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回事。”

荣离连忙表示没事，哪有让长辈低头的道理，本来也不关何夫人的事。

他也这才知道，让丁茉大火的那部剧何夫人就是制片人。

何夫人也一直把闻湛当成亲近的小辈，也知道闻湛绝不是外界传闻的那种人，荣离是闻湛护着的人，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把他当自己人，带着荣离认识周围的人。

荣离又硬着头皮聊了几句，闻湛那边终于结束了，走过来，也丝毫不掩饰他跟荣离的关系好，跟何夫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接口要带人走。

出了酒店，凉风吹在有些发烫的脸上，荣离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

闻湛侧头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伸手贴了贴他的脸，“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后就不来了。”

荣离摇摇头。

闻湛没再说什么，他喝了酒，不能开车，老陈很快把车开了过来。

荣离看着路上熟悉的景色，有点懵，转头问闻湛：“不是公司有事吗？”这条路不是回家的吗。

“没事。只是想回去了，怎么，还没喝够？”闻湛一手撑着头，看他。

荣离说了声没，看着窗外，没看一会儿他就忍不住了，转头对着闻湛，可能是喝了酒，他皱眉小声抱怨的样子像是在撒娇，“你老盯着我干嘛？”

闻湛没说话，还是看着他。

荣离总觉得今天闻湛怪怪的，眼神中带着自己看不懂的深意，像是烫得吓人。

车听到车库，老陈往后看了看，低声说了声：“先生，到了。”

荣离正想拉车门，就听闻湛说：“你先走吧。”

老陈连忙走了，只剩下闻湛跟荣离在后排。

车厢里只留了盏小灯，一片寂静，荣离吞了吞口水，脑子里不合时宜闪过上次的那个吻，脸颊滚烫。

“十年前，我差一点就没有撑过去。”闻湛突兀开了口。

一句话将荣离脑中的旖旎搅了个粉碎，脸上潮红尽退。

十年前，不仅仅是他的噩梦，也是荣离的噩梦。

闻湛不忍看他的神情，却接着说下去，“我从小就没有什么经商的天分，家里人很宠我，我一直没吃过什么苦，一开始知道我想拍电影，我爸和我爷爷很生气，但只是觉得我是为了玩乐而不务正业，但真正做出了一些成绩，他们反而为我自豪。我妈妈也很开心。”

他说着也忍不住挂起笑容，其实现在想来，他其实已经比大多数人幸福了二十多年，命运也许并没他当初怨恨的那样不公。

“后来出了事，我才知道，其实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在我以为我足够成功能成为让父母依靠的大人了的时候，我才发觉我追逐的梦想，一直是建立在父母家人背负了其他所有压力的前提下。”

“闻家的倒塌不是一两天的事，家里人知道我志不在此，其实是知道我在这些事上就是个白痴，跟我讲了也没什么用，索性也就瞒着我。闻氏做大这么多年，仇家不少，段家使了些手脚，我爸和叔叔们在公司里焦头烂额，那时我一无所知，《迟暮》的拍摄刚刚进入最后阶段。”

荣离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闻湛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

“杀青后爷爷病重，我那时还不懂父母那些话中的深意，他们说多陪陪你爷爷吧，对公司困境一字不提。但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我以为事情会像我想的那样，拳校的孩子们好好读书，你也会好好长大，等你长大我就跟你舅舅舅妈说，接你到城里来上学，但电影还没上映就出了事。”

“当时的事是段家在后面推波助澜，我那时才知道家里的情况，可什么忙都帮不上，拍戏赚的钱也不过杯水车薪。”

“他们诋毁我，也因我的丑闻，闻氏加速落败，爷爷病重在医院去世，直到最后也没怪我一句。但父亲最终还是怪我了，他从闻氏集团的最高层上跳下去，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还有我和我妈。”

“母亲她是很爱我的，可她也爱我父亲，我知道她为难了，别人以为她疯了，但我知道没有，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我。我如她的愿把她送到国外疗养了，当时我想，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拼了命学，放下脸面求遍了所有人，有些手段也不算见得光。闻氏最终没倒下，我却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闻湛伸手擦掉荣离脸上早已泛滥的泪水，轻声开口：“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而是想说，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我追悔又自责，重建闻氏，又处处打压段家，重新踩在他们头上。当时我好累啊，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却并没觉得解脱。”

“而那时候陈威提起了你。你可能不信，当时我突然觉得开心，很莫名其妙，我想起你，想起那些孩子，觉得那些媒体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悲天悯人很是可笑，他们觉得我在害人，而我偏偏想让你们过得很好。这种较劲现在看来真的幼稚，但它让当时的我觉得自己的心变干净了。”

“所以啊，小离，过去的事情我从不后悔，也从未怨恨过你们，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对我来说的意义，都比你想象得更加重要。”

“我这些年一直都有看心理医生，我其实并不正常，问题还不小。这些年我从没跟谁在一起过，我心里有道坎，也是害怕的，总觉得我要是有了爱人，外面的人就会觉得当初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戳着我的脊梁骨摆出当初的嘴脸。说实话，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喜欢的人，有好感的也是有的，但让我真正克服心里的负担，鼓起勇气开口的，只有你了。”

闻湛说了很多话，声音有些哑了，他拉过荣离，把头埋进他颈侧，“所以啊，你可怜可怜我，我其实胆小又懦弱，别让我再缩回壳子里了。”

荣离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闻湛，下意识抬起无处安放的手落在他背后，越来越大的力道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

没等到回应的闻湛抬起头，眼里有些泛红但也满是笑意，“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荣离抽噎着打嗝，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闻湛笑得无奈而宠溺，“怎么这么爱哭啊。”

荣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老在闻湛面前哭，想要反驳，话还没出口就被一个嗝打断。

闻湛失笑，哄小孩一样拍拍他，“好了好了，不急，我知道的。”他声音低沉，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我都知道，我们小离最喜欢我了。”

荣离索性放任自己大声哭出来，积攒多年的情绪亟待一个出口，一瞬间汹涌地堵在嗓子眼，那些回忆翻涌，他在这一刻突然释怀了。

闻湛拍着他的背，看他这停不下来的样子，索性拉着后脑勺把人提起来，低头就要吻他。

荣离连忙伸手推他，“鼻......鼻涕......”

闻湛笑出声，扯了纸给他擦。“我老底都揭穿了，怎么？还不答应我吗？”

荣离看着他，表情很认真，他其实早就有答案了，但还是鼓着勇气跟闻湛讲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什么事？”闻湛想也没想。

荣离抿了抿唇，他只是突如其来有个想法，但还得再仔细想想。于是跟闻湛说：“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那你是先答应我还是得等我做完这件事才答应我，如果是后者那不行，你今晚就得想出来，我等不了。”闻湛一副无赖的口吻。

“先答应。”荣离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回答得却郑重又笃定，像是一个承诺。

闻湛只觉心头饱胀，含笑看他，“我不信，亲我试试。”

荣离红了脸，但仍然僵着脖子往下去碰闻湛的唇，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干，忍不住想舔舔嘴唇，舌头伸到一半却停住了，脸红了红，缩了回去，闻湛眼神却深了深。但他并没有动，像是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荣离完全不会，嘴唇只是贴在上面就不动了，后颈上附上一只宽大的手掌，强势地掌控他，加深了这个吻。

荣离眼捷低垂却不愿闭眼，贪婪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唇齿交缠的男人满是占有欲与爱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