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湛停下脚步,看向灯光环绕下的那个人,他比谁都知道,荣离不善言辞,不善交际,这样被人瞩目还要表白自我的场面只会让他不舒服。
□□离就是这样做了,为了自己。
于是他在同一天之内又一次听到了那些话,只是这一次是从荣离自己口中,他只觉得自己心上有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被人撕裂开来。他都尚且如此,那荣离自己又该多难受呢。
“舅舅舅妈不喜欢我,我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弟弟上学的同时我会被逼着做事,做不好会挨打,会吃不上饭。”
“后来......”
“我并不是想说自己过得多惨,想受到同情。我只是也想让你们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闻先生对我的帮助有多么可贵。”
“不光是我,受到闻先生资助的学生共一百四十七人,其中女孩六十一人,男孩八十六人,学校除了拳击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于小学课程的学习。在那里我学会认字算数,知道世界有多广阔。闻先生经常亲自来看我们,给我们带糖也玩具,学校里没人不喜欢他。”
“在那个小山村里,我和其他孩子一样,第一次接触到通往外界的桥梁,如果没有那次机会,我们会像很多深山里的孩子一样,一辈子没有上学的机会。有人会不理解,义务教育不是免费吗,可是在我出生的那种地方,并不是减免学费就是能够去读书的。”
“而在媒体带有恶意引导性的报导之后,拳校停运,闻先生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来自多方的指责。有人说心疼我们,被逼着做这种危险的运动,从小就被当作赚钱的工具培养,说实话,这种同情在我看来,实在是自以为是。”
“有人说他退圈是默认了,不是,他只是失望了。”
“对于一个,对电影这门艺术抱有最纯粹真挚的热爱,并且在电影领域天赋异禀星路璀璨的人,最后落得背负上子虚乌有的罪名而退圈的地步,说实话,这件事在我看来是大众的损失。”
“好心人说让我们别怕,大家会捐钱修建新的希望小学,让孩子们都有正常的学上。可是我们并没有等到。此后确实有捐款源源不断地汇进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少。即使这样,拳校收留的一百多个学生,最终有百分之九十完成了初中的学习,百分之五十考上了高中。为什么这么多呢,是因为星苗基金会的资助,这个基金会或许有人耳熟,那么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基金的创建者就是闻先生呢?”
“我知道这些言语的力量可能太过薄弱,但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大家以客观的心态,观看接下来的视频。”
说完,荣离对着郑健林点了点头。
幕布上视频开始播放,画质不算清晰,收音也很嘈杂。
天色已经很黑了,片场的光线还很亮,瘦削憔悴的男人跟坐在导演椅上的男人争论不停,为片中一个场景讨论得激烈。
那是二十二岁的闻湛,为了拍《迟暮》,他减重了三十斤,形象毁得一塌糊涂。
工作人员显然也习惯了,旁白还在一旁小声打趣,说他们组的男主角和导演每天都得掐这么几回。
拍摄很快恢复,闻湛饰演的是一个战争中残疾的士兵,脑袋受伤的他有些痴傻,经常在村里受到欺负。
而这场被欺负的戏重复了五六遍,导演和闻湛才终于满意。
这只是整个拍摄花絮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情节,视频的前几分钟,每一秒都是在无声地讲述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对这部戏的付出和敬业。
人们这才恍惚记起,就是这部影片,闻湛有望成为最年轻的柏林影帝,却因当年的丑闻而未进入最终评奖环节。
而这时,他们才真正有实感,当年的剧组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奖项那么简单,这么多人接近一年的辛苦与期盼,就因为那些不知真假的传闻而付诸东流。
画面一转,转向了一辆乡间的中巴车上,路牌一闪,正是通宁。
这个时候的弹幕已经几乎没有了,不知什么原因,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国内时间已经是半夜,直播人数却是有增无减。
村长的眼泪,村民的感谢,一个与传闻中截然相反的闻湛跃然纸上。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世界里,他们以为是冷血商人甚至是罪犯的闻湛,对于那么多人来说,却是恩人。
他们也看见了,荣离一家家找上门,拜访当年在拳校上过学的孩子家庭,有人把他拒之门外,有人不愿谈及,荣离再三请求过,也吃过闭门羹,但更多的却得到了家长和已经成人的学生们的坦诚相告,甚至有人承认当初收了陌生人的钱在镜头面前暗示孩子受到了虐待。
人们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真相,一字一句都在表明当年的那些传言有多可笑。
在场的几个女嘉宾和不少工作人员都已经擦起了眼泪,荣离看了无数遍,可此时也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红。
二十多分钟的影片结束,荣离再次开口。
“我相信今天过后大家对他的看法会改变,而这件事并没有表明我的功劳有多大,这些年,他要是想做到这件事难么?并不,那他为什么没有花功夫去澄清呢?”
荣离顿了顿。
“可他又凭什么要澄清呢?当年无论是公司还是闻先生本人,公告发了不知多少次,这些声音,以及那些坚定相信他的声音都被埋没在舆论的浪潮里。”
“这件事不乏是因为背后有人在操控,但扪心自问,当初草率地站出来指责,自以为在为正义发声的人就真的没有责任吗?”
“他是我遇到的,最温柔善良的人。虽然有些迟了,但我也希望他能得到他应得的道歉。”
荣离的话掷地有声,现场一片沉默,乐队声音不知道多久也停了。
他没有说一句喜欢,但没人能否认他对闻湛的爱。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知道当初的事,但看了视频我只想说他们俩都值得!】
【我真的哭了,作为闻湛的粉丝,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声谢谢我先说了!】
【虽然当年没有骂过,但我前段时间竟然信了,闻总对不起!】
【对不起......】
很快道歉的话铺满了屏幕,但现场却没有人在意。
闻湛从回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站在那儿,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一刻有类似现在的心情。
他低着头笑出了声。自己何其幸运啊,能够遇到荣离。
万众瞩目中他走向台上,向着灯光下的爱人走去。
荣离脸上挂着些迟来的害羞和无措,看着闻湛的眼神无言而多情。
闻湛这时才注意到,刚才站在台上言辞凿凿的人,其实紧张地手都在发抖。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拉住荣离的手。
“躲着我原来是在做这些?”
荣离没回答,握着闻湛的手紧了紧。
闻湛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荣离的眼神专注到近乎凶狠。终于他抬起手,捏着荣离的下巴吻了上去,嘴上和手上的力道都很大,两处都用力到让人发疼。
场下传来起哄的声音,但两人都没去管。Ymer也很上道地重新奏响了音乐。
闻湛松开荣离,看了看后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这个惊喜倒是比我准备的大啊。”
荣离迷茫地眨眨眼睛,不懂闻湛的意思。
“算了,让他们一边待着吧,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了。”闻湛退了一步,在荣离越来越震惊的眼神中单膝跪了下去。
他拿出那个丝绒的盒子,里面的戒指并不昂贵,款式也很简单。
“喜欢吗?我做的。”闻湛没有说其他的什么,他们都有共识,两个人一定会一辈子这么走下去,不需要任何仪式和承诺,他只是想让荣离高兴。
荣离先是一脸懵,看见闻湛跪下去第一反应是赶紧过去把他拉起来,连戒指都顾不上看。
【噗,荣荣你怎么憨憨的,让他跪一下怎么了!他应该的!】
【呜呜呜呜呜白菜被拱了,荣荣你怎么这么好啊,你要不再看看?】
【对啊对啊,咱不急着答应啊,咱再选选。】
【你们听郑导说的了吗,这视频是荣荣自己做的啊,他怎么这么好啊!】
【我爆哭,民政局怎么还没人搬来啊。】
【??之前不是还说荣离配不上闻湛?】
【我呸,是谁?是谁瞎了眼,这么好的荣离配谁不行?啊不对,是谁配得上这么好的荣离啊。】
【区区闻总,还得再看看。】
【我懂了,现在正在进行的节目是女人的变脸。】
......
后台Freyja的工作人员抱着一堆东西不知所措。
“......那个,我们,还出去吗?”一个人问。
负责人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怎么完全跟计划好的不一样呢,无人机花雨呢,烟花盛宴呢,这怎么自己就上了啊。
“我们,需不需要退钱啊......”
负责人哪能听这话,大手一挥,立马让人去点烟花了,他们怎么说都得起点用不是。
夜空中烟花绽放,像是细碎的星光一般铺满黑色的天幕。
绚烂银河下有人相爱拥吻,多年夙愿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