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水珠,沿着盛夏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坠。

重重地砸在池壁上,四散开花,宛若梅瑰此时此刻的心情。

那种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

有点像上课被老师突然点名,因毫无准备、心中没底而慌忙而紧张。

又有点像收到情书或当面被告白时,因不知所措而面红耳赤心狂跳。

“谁喜欢谁?”她强装淡定地递过手帕,在伸出手的那一刹,她清楚地听到看到自己的嗓音和手指都在发抖。

幸好盛夏比较大大咧咧,心思都在自己的妆容上。

接过手帕,她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水吸干:“那还用说,肯定是星樊哥哥喜欢你啦。”

噗通——

梅瑰狂跳的心直接蹦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捂着脖子,压低嗓音:“怎么可能,你别再开我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明明已经警告过她了,为什么还要反复提及?

她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说得次数多了,就容易当真。

如果她真的当真了,那该怎么办?

“我没开玩笑。”盛夏斩钉截铁地说,“星樊哥哥刚才所做的手势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左手成拳,大拇指竖起指指自己,代表我。”

“右手成掌放在左手大拇指后方,顺时针抚摸一次,表示喜欢或爱。”

她放慢速度、拆解动作,边还原边解释。

梅瑰轻咬下唇,掐着脖子的手不自觉地扣紧了肉里,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只是表达喜欢,又没有特指对……”

“之前雪哥哥还做了一个手势。”盛夏迫不及待地打断对方,“左手小指贴在嘴唇上,然后拇指食指捏了一下耳垂,这是妹妹的意思。”

咯噔——

梅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再也找不到理由逃避了。

不!

在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前,她倔强地挣扎着。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梅瑰搓搓发烫的指尖,拧开开关将双手放到水里冲洗。

当一个人不想承认某些事的时候,除了打马虎眼,还可以胡搅蛮缠。

“你眼里永远只看得到星樊哥哥,哪里会注意其他人。”盛夏十分笃定,她拍拍胸口,“我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看错。”

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连身家性命都压上了。

这下,梅瑰彻底被逼得无路可退了。

十指浸泡在水中,冰凉冰凉的。

不——

summer所说的“喜欢”或“爱”,一定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亲情。

连亲脸颊都有所顾忌的人,怎么可能对她抱有那种爱意呢。

所以千万别乱想。

梅瑰屏住呼吸,关掉水,甩掉手上的水:“哥哥喜欢妹妹很正常呀。”

盛夏却不依不饶:“我觉着不像。”

“雪哥哥也一定很喜欢你这个妹妹。”梅瑰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与她纠缠下去了,否则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于是故意在“妹妹”一词上加了重音。

闻言,盛夏果然炸了。

她翻着白眼扯着旗袍:“什么妹妹?我才不是他妹妹,我才不稀罕哥哥妹妹式的喜欢。”

水洒在腹部的位置,summer揪着那块地方来回抖。

梅瑰话锋突转:“不好意思,害你这么狼狈,要不我把披肩借给你吧。”

“好啊好啊,那条披肩是糖糖阿姨设计的吧?”说到服饰,盛夏兴致大增,“流苏、镂空、花边、田园风,搭配在一起,可漂亮了。”

糖糖是棠瑛的小名,圈内人或者亲朋好友都习惯这么称呼她。

“嗯。”梅瑰点点头,“我也很喜欢。”

“应该是限定版,我在店里没……咦,你的披肩呢?”盛夏上一秒还滔滔不绝,下一秒忽然变了脸。

在机油的提醒下,梅瑰低头一看,肩膀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它的披肩,不翼而飞了!!!

去哪了?

她急得来回转圈,左看右看,滑稽的模样像极了狗追自己的尾巴。

折腾半天,她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哎呀,我把东西忘在操场了。”

“哈哈哈……”

盛夏笑得前俯后仰,再一看自己的手,除了块手帕,其余东西都不见了。

她抓着头发,狂跺脚:“啊啊啊,我的滑板和伞也落在那了。”

“快!快!快!”梅瑰拎着裙摆,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往楼下冲。

包和披肩掉了没关系,书与援助金可不能丢啊。

还有师父和小雪送她的礼物,那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多少钱也买不来!

“都怪我,只顾着玩,没检查。”她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不不,怪我!”与梅瑰并驾齐驱的盛夏此时也相当痛心疾首,她抢着背锅,“玩滑板就玩滑板,非要学什么擒拿,真是的……”

伞没了可以再找人定做。

滑板可是她花了几天时间,一笔一划亲自涂鸦出来的。

世间仅此一块,重来一次,也画不出一模一样的。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杀回操场。

lucky,东西还在。

失而复得,盛夏分外激动。

她抱起滑板,又蹦又跳,又亲又摸:“女鹅,妈妈可想死你了。”

一旁的梅瑰,心情则和坐过山车一样。

书、钱、礼物完好无损。

她刚要举起盒子庆祝,仔细一看却发现顶层塔檐的玫瑰花拉了丝。

在二十多度的高温下暴晒,再结实的糖也扛不住。

“呜呜,化了……”大喜转大悲,她捧着礼盒,欲哭无泪。

“没事没事,办公室有冰箱。”盛夏连忙安慰,“冻冻可能就恢复原状了。”

梅瑰扁扁嘴,红着眼眶,哽咽道:“这是师父和小雪的心血,结果让我糟蹋成这样,我……”

她哪有脸见他们,也不敢见他们。

“那换个地方。”盛夏拉起好友的手,拖着她往主楼相反的方向走,“我们去食堂。”

“对哦,食堂有后厨,后厨有冰柜,得救了。”梅瑰破涕为笑,跟上好友的步伐,走了一段,她似想到了什么,“披肩!”

盛夏停下脚步,把披肩对折绑在腰间,蝴蝶结刚好遮住湿透的部位。

“好看吗?”她双手叉腰,嘚瑟道。

梅瑰竖起大拇指:“你穿什么都好看。”

“嘿嘿……”盛夏舔舔嘴角,挽着好友的胳膊,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

梅瑰有样学样:“你好像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连食堂在哪都知道。”

盛夏擦擦鼻子,得意地抬抬下巴:“雪哥哥带我来过好几次,一待大半天,只能在食堂用餐,别说,还挺好吃的。”

谈起美食,梅瑰也来劲了:“都有什么好吃的呀?”

“这儿的生煎特别正宗,咬开脆脆焦焦的皮,鲜嫩的汤汁飞溅而出,再点上一碗牛肉汤,简直不要太爽。”盛夏绘声绘色地描述,吃货属性暴露无遗。

“那咱们一块吃点?我请客。”梅瑰豪爽地拍拍胸膛。

“哈哈,好呀,反正玫瑰糖结冻需要时间,不如边吃边等。”盛夏愉快地响应,“下次你来阳城,我请你吃大餐。”

盛夏和岑雪空并非本地人。

前者老家在冰城会宁。

后者现居花都阳城。

两个人,一个为了见好友和师父,一个为了追随偶像。

不辞辛苦,跨越万里齐聚于此。

如此缘分,让梅瑰不禁想起天南海北来相聚这句老话。

看来,世上一切遇见都是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

勾肩搭背走进食堂,能容纳百十人的空间,只有小卖部里有人。

盛夏驾轻就熟,热情的与店老板打招呼,问他食堂还卖不卖生煎和牛肉汤。

老板亲切地告诉她们,今天院里搞活动,厨房的师傅们主动来加班,所以下午也供应食物。

接着盛夏又问老板借冰柜,让他按分钟算钱。

老板人特别好。

说愿意来孤儿院做善事的都是大善人。

不仅分文不取,还答应帮忙照看,让她们放心用餐。

放好礼盒,二人各点了一两生煎和一碗牛肉汤。

面对面而坐,彼此之间仿佛心有灵犀,相视一笑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一口生煎,一碗汤。

同样的吃相。

同样的速度。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呢。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是都要学餐桌礼仪吗?怎么你和我一样野蛮?”干掉两个生煎、半碗汤,盛夏咬着筷子,笑着打趣梅瑰。

“妈妈和哥哥教过我,当着他们的面或者去公共场合,我比较斯文,但看你狼吞虎咽,我就……”梅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一样一样,雪哥哥吃相文雅,为了配合他,我只能压制本性,伪装淑女,好不容易他不在,当然得放开吃。”歇了一会儿,盛夏继续扫荡。

梅瑰也不甘示弱,比起慢条斯理,还是风卷云残适合她,尤其碰到实力相当的对手。

结果,这回又打了个平手。

吃饱喝足,盛夏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真爽啊。”

好基友一副葛优瘫的姿势,梅瑰趁机揶揄:“雪哥哥看到你的小肚子啦。”

听到岑雪空的名字,盛夏立即挺直身子,调整姿势,摆出女神坐,露出优雅的笑容。

“噗——”

痞女一秒变淑女。

精湛的演技,超强的应变能力,让梅瑰直接笑出了声:“哥哥说小雪拿你没办法,可我怎么觉得,你见到他像老鼠见到了猫。”

“我才是猫!”盛夏皱皱鼻子,哼道,“只不过,我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的样子。”

面对在意的人,总想展示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这种事,梅瑰也干过。

可拼尽全力去追逐一个人,奋不顾身去爱慕一个人。

那种滋味,她却未曾尝过。

“真羡慕你。”她不加掩饰地感叹。

“两情相悦才令人羡慕,没有回应的爱,只不过是场单恋,追到天荒地老怕是也得不到好结果。”盛夏趴在桌上,下巴枕着胳膊,眼睛盯着空碗,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这么厉害,总有一天……”

“也许没有那一天,因为雪哥哥的耳朵永远也好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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