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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岑雪空为什么戴耳机、打手语,之前梅瑰就想问。
无奈乱七八糟的事一茬接一茬,搞得她都顾不上。
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聊一聊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小雪的耳朵……怎么了?”
“小时候因发烧而误食药物,导致听力中重度受损,终身需要佩戴助听器。”说这话时,盛夏两条秀眉拧成一团,双眼冒火,面部表情看起来既难过又愤怒。
“误食!?”现在这个年代还会发生这种惨事,梅瑰简直不敢相信。
砰!
盛夏双手攥拳,用力捶桌。
托盘上的碗和筷子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此时说来话长,概括起来就是被无良爹妈坑了,气死我了。”她鼓起腮帮吹吹刘海,以手代扇,不停扇风,俊俏的小脸因生气而涨得通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倒霉孩子碰上不靠谱的父母,简直各种辛酸泪。
岑雪空的家世,梅瑰不甚了解。
只知他父母都是享誉国际的陶瓷艺术家,二人在他很小时便离婚了。
他没有选择妈妈,也没有跟着爸爸,是被奶奶带大的。
想必吃了不少苦。
所以具体细节,她也不好多问。
于是便抽出纸巾,坐到盛夏旁边,轻轻地替她擦拭脸上和脖颈上的汗,适时地转移话题:“你真厉害,还会手语。”
“雪哥哥虽然听不见,却能说话,但他总嫌自己声音不好听,平时主要靠手语、读唇和打字来交流。”盛夏脑袋一歪,往好友肩上枕。
Summer的假发发质有点硬,扎在颈窝有点痒。
梅瑰微微耸肩,调整了一下坐姿:“为了和仰慕之人沟通,专门去学手语,真素努力得不像话。”
“也不是专门,只是希望能离雪哥哥的内心世界更近一些。”盛夏望着天花板,摇头叹道,“小时候我可讨厌学习了,却愣是啃完了几本厚厚的手语书,也是醉了。”
“什么醉了,这叫为爱奋不顾身,多勇敢,多励志。”
“勇敢有什么用?励志有什么用?碰上一个铁石心肠,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也打动不了他。”
“你表白了吗?”
“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那他怎么回?”
盛夏缓缓阖上眼睛,捏了捏鼻梁,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说什么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好“狡猾”的回答。
不过,岑雪空的做法,梅瑰倒是挺理解的。
当年家里出事,亲戚邻居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教练愿意帮助她。
可高利贷追得紧,她哪敢跟他扯上关系。
若非碰上傅星樊,她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和其他人产生任何牵连。
“什么别人,我是别人吗?什么麻烦?我要觉得麻烦早不理他了,就他那臭脾气,有几个人受得了啊。”盛夏一边摧残桌子一边吐槽。
砰砰砰。
盘子和碗筷上下乱跳,声音剧烈到连小卖部的老板都忍不住探头围观。
弄坏餐具,伤到手可不划算。
梅瑰赶紧握住好友的手腕,阻止道:“淡定淡定,咱们要往好的方面想。”
盛夏揉着太阳穴。
一想起岑雪空若即若离,模棱两可的态度,她就觉得头好痛。
“什么好的方面?没有直接说no就还有希望吗?别逗了,还不如拒绝来得爽。”
“呃……”
想法被看穿,梅瑰险些语塞。
停顿了几秒,她忽然灵机一动:“你不是说,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一切皆有可能哦,搞不好哪天他就想通了呢。”
原话奉还。
连语气也一模一样。
笑点极低的盛夏绷不住嗤了一声。
听到好友笑了,梅瑰再次使用激将法:“实在不行,大不了换个人嘛,你才十五岁,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未来肯定有更多优秀的男人在等着你呢。”
“哈哈哈……”盛夏笑意更甚。
“我们summer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成绩有成绩,我是男人,我也追你,小雪没眼光,是他的损失。”梅瑰彩虹屁不停,使出浑身解数逗好友开心。
闻言,盛夏自豪地挺直腰板,昂起头,拍拍胸脯,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骄傲地开口:“那可不,追我的人都从省队排到了国家队呢。”
梅瑰扑闪着眼睛,一脸期待:“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
“哎,别提了!”盛夏垂头丧气,像蔫了的茄子似的,帅不过三秒,“那群家伙,要么有颜值没内涵,要么既没颜值也没内涵,连雪哥哥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好可惜。”梅瑰双手托着下巴,视线穿过窗户投向远方,“怪不得好多人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容易误终身。”
食堂背靠山,森林环抱,绿树成荫。
林中之树,每棵乍看之下都长得差不多。
仔细观察又觉得不一样。
和人似的。
明明可以不用因为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有些人却偏不。
于惊鸿之中匆匆一瞥,便是一生一世了。
只是,现在物欲横流的尘世间真的有那种神仙爱情吗?
梅瑰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
“的确误终身啊,自打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雪哥哥,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他。”盛夏模仿好友的姿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十岁!?”梅瑰先是一怔,而后好奇地抬起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好友,“那时我天天沉迷和沙包玩摔跤游戏,你就开始追小哥哥了,这也太牛逼了吧!”
盛夏缩缩腰,竖起食指摆摆:“我觉得不是我牛逼,而是小哥哥太好看,颜值暴击,直接把我迷晕,害我一直陷在坑底出不来。”
梅瑰左手抱臂,右手摩挲下巴,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灰发加漫画脸,初见确实惊为天人呢。”
“那……”盛夏故意凑到好友面前,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和星樊哥哥比呢?”
“他俩风格不一样,没法比,如果硬要选,我肯定站哥哥。”梅瑰想也没想便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
“放什么心?”
“少一个情敌呗。”
“情敌?哈……”梅瑰被盛夏给整笑了,“我和小雪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嘛,别因为你喜欢他,看谁都是情敌啦。”
盛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谁叫你这么可爱,不怕一万就怕万……”
梅瑰打断道:“没有万一,小雪性格那么高冷,像我这种被动的人肯定应付不来。”
“雪哥哥不高冷,只是有点孤僻,假正经。”盛夏立即纠正道,“等你以后遇到非他不可的那个人时,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主动出击的。”
“非他不可?”梅瑰深深被这个词所吸引,却无法在第一时间领悟它的含义,“什么意思?”
“就是你喜欢那个人比喜欢自己还多,一看到他就会激动、心跳加速、手足无措,眼里容不下别人,无时无刻都想和他在一起。”盛夏掰着手指头,传授自己的经验。
“他高兴你就高兴,他难过你也难过。”
“为了他敢于尝试从前不敢尝试的事,哪怕他有缺点,也愿尽最大努力包容接受。”
“拼命进攻,拼命示好,让他发现自己的闪光点并喜欢上自己。”
“即便被拒绝也离不开、放不下、忘不掉,甚至吃不下饭、睡不踏实,曾经那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也好像差了点什么。”
“还有还有,一旦发现他和任何异性说话或者发生身体接触,都会疯狂吃醋疯狂嫉妒,恨不得分分钟弄死对方。”
Summer语速很快,梅瑰消化不及。
只记住了几个关键词,便开始在心里对号入座。
可儿时的经历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像她这样的人是没有选择和追逐的权利的。
父母、家庭、未来……
任何东西,她都留不住。
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包括小白。
狗狗寿命顶多十几年。
因此,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小白离开时的情景。
无论自然生老病死还是出意外,眼泪、伤心总少不了,甚至还会萎靡一阵。
从此以后不再养狗,但生活还得继续,她必须学会慢慢习惯、慢慢恢复、慢慢遗忘。
现在环境有所改变,在不久的将来,她真的能遇到这样一个让她赴汤蹈火的人吗?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傅星樊。
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分别吗?
和小白一样。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
但会以什么方式?
什么时候?
谁先离开谁?
她不敢想,不愿想,甚至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可脑洞一旦开启,便刹不住车了。
搞得后面的帮扶活动,她都没心思。
幸好盛夏他们只留一天。
送走好友回到家,梅瑰马上翻开书本预习,才勉勉强强把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给压制下去。
翌日,再次和傅星樊单独相处,她发现他对他的感觉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以前,他讲、她听,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书本、练习册、笔记上。
被盛夏洗脑之后,她总忍不住抬头偷瞄他。
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眉毛、他的嘴唇、他的侧脸、他的头发、他的喉结、他的耳垂、他的手指、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气味……
他的字、他握笔的姿势、他写字的笔顺、他翻书的动作、他讲课的神态、他读英语的腔调、他念数字公式的声音……
有关他的一切,都在那一瞬被无限放大,变得神奇而特殊起来。
看着看着,她便陷入胡思乱想,开起了小差。
什么知识点、什么考点,统统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怎么了?”傅星樊一眼看出了妹妹的不对劲,“是不是昨天和summer发生了什么?去完卫生间,你就有点心不在焉呢。”
“没、没什么。”梅瑰撇开视线,垂下眼,摇摇头。
能和同龄人聊恋爱相关的话题,她其实很高兴。
只是在这方面宛若一张白纸的她,很容易受影响,有些问题一时间也想不太明白。
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她又难以向哥哥启齿。
“好啊,有了好朋友就忘了哥哥啦,哼。”傅星樊合上书,嘟起嘴皱起鼻子将笔夹在中间,双手抱臂,不爽地往椅背上一靠。
哥不干了!
“老师”生气了,梅瑰立刻慌了。
她怯生生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我没有,真的没有。”
“哼!”傅星樊加重声音,撇过脸,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
“好吧,我说,我说。”六神无主的梅瑰没辙了,选择缴械投降。
傅星樊秒变脸,迅速转过身,笑眼忽闪忽闪,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快说,哥哥听着呢。”
梅瑰抿抿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和变扭的姿势,打起了手语。
看完,傅星樊脸上的笑意随即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