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来打赌吧。要是我赢了，你就接受我的安排；要是我输了，你要做什么本大爷都不再拦你。不过本大爷并不会输，你做好觉悟吧。关东大会决赛，本大爷等你。”

手冢站在场地边，头上那蔚蓝的天空上飘着一朵朵白云，并非如同棉花糖一般轻盈，而是带着阴影的，厚实得像冬日棉被一般的云朵，感觉很结实，有点暖。

这样立体的云，比那柔软得像各种庙会里买到的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更为真实，更有实感，更能让人感受到，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不是在梦中，而是现实。

他和迹部景吾见过了，就在三分钟前。

说是迹部特地来找他并不太对，他其实也想找迹部。

如果说听到秋本昨天那梦话还弄不明白她和迹部之间的联系，那他这年级前几名的大脑也太名不副实了。秋本云子，有事儿瞒着他，而且这事儿跟迹部有关。她想让自己飞，这个“飞”，应该指的是网球。也就是说，秋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跟迹部有了联系，甚至这两个人还在为他的职业规划操心。

但秋本从没有正面提起，要不是昨日意外听见她说梦话，大概率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既然她真的很想自己重新规划，那么直接对他提出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

毕竟，他是认真的。他想慢慢地规划好，有秋本的未来。

她为什么不提？是迹部的授意？不，迹部甚至还不清楚他在德国发生了什么事，以迹部的性格，至少一开学就能收到自己在东京的信息的迹部景吾根本不可能等了十三周还没有主动来问他相关话题，让秋本不要提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瞒着他这件事，应该是秋本自己的主意。

巧的是，两人就在前往各自场地的途中碰面了。惯例的，大和部长和身为部长的迹部说了几句挑衅话，然后各自走各自的路。迹部没有走，他也没有走。两个人面对面，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我们谈谈”几个字。

二人来到热身用的半面对墙球场前，一人分据一半。

手冢取出球拍和球，迹部做好接发球准备。手冢下手发球直击墙面，攻势较弱，迹部回球精准，但也只是按照热身标准回球。

现在是来谈事儿的，不是来比赛的。

但越打，就越来劲，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全化作技巧与力气，写在球的运动轨迹里。

足足打了二十分钟，也顺道热好了身。迹部一拍把球拍向地面，接下弹起的球，把它扔给手冢的时候，说下了那个赌约。

手冢接下球，张口深吸一口气，捏着球的手用力了些。

“我不会输。”

没有直接否决迹部的赌约，算是他最后的动摇了吧。

青学和自己，集体和个人，他该怎么取舍？

是，他确实习惯把青学放在第一位，但今年大和部长对他的态度，乾对他的帮助，甚至大石菊丸相叶的行为，仿佛都把他当成了类似“外援”的角色。对他说的话，也似乎下半年他就会离开青学，前往世界一般理所当然。

仿佛他们都认为，手冢国光只是暂时停在青学休憩。

但这话，没有一个人说。他很肯定，要是他去问，哪怕是给过明确回复的相叶光一，大约也会直接否认假装自己没说过吧。

*

秋本云子抬头看了看那个快长到两米的高个子，笑着搭茬：“桦地同学，你和迹部同学认识很多年了吗？为什么你比他低一个年级还要跟着他来高等部看他比赛？”

桦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只回了一个音节：“是。”

“你说，迹部同学找到手冢了吗？”

“我，不清楚。”

“昨天装睡说梦话那事儿，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不过我一开始是真睡着了的，后来也确实睡得怎么都喊不醒，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我，不清楚。”

“迹部同学加油啊，把他搞定吧。”翱翔天际的雄鹰被关在这小小的鸟笼里，不觉得太残忍了些吗？“桦地同学，你说，迹部同学能搞定吗？”

桦地沉默了一会儿，回她的单音节变得有力起来：“是。”

“哎你说，迹部同学这么帅，下头那些女生都是来给他加油的吧？要是让那些女生发现我跟他搭上了话，她们会不会谋杀我啊？还是说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桦地同学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可不是第三者，我有男朋友的！”

桦地半晌才回他一个单音节：“嗯。”

“……”这人比手冢还难搭话。

远远看见迹部回来，秋本忙起身，再一看，就看见了他眼里的精光。

也就是说，稳了。不管是什么形式，手冢至少，动摇了。不管结局如何，她已经尽了个人最大的努力了。

亲手把男朋友往外推，抱着将来感情冷淡而分手的觉悟做有可能让男朋友生气的事，她秋本云子，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吧。

秋本没有问迹部问题，她笑着向迹部郑重第四十五度鞠躬，然后带着笑意离开。迹部明白，这个女人，估计已经从他的眼神里明白自己成功了吧。看来，之前从别的正选那里收到的手冢谈恋爱的八卦信息，很大程度不是假的，而且这个对象，应该就是秋本云子。

秋本飞快地跑到球场边，真知子和三木已经在场边等了将近十分钟。看她急急忙忙跑来，三木一通抱怨，周围的男生纷纷开始安慰三木让她不要动气。秋本双手合十说抱歉，刚把长笛组装好，就看见了热好身的手冢回来。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他这么早就去热身，但秋本还是向他笑了笑。

她手里的长笛在阳光下闪着光，和笑容一样耀眼。

哪怕来之前还在不断地纠结到底要不要吹长笛，但不知道为什么，站在真知子身边的时候，她就突然觉得，试一试好像也没什么。不要紧，丢脸就丢脸，反正没人知道她是秋本和成的女儿，这间学校里，除了真知子、三木和手冢，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这应该，是一种进步吧？

那一天的掌声，已经成为了她的向往。

“能行吗？在这么多人面前。”

真知子问的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是“你的能力行不行”。

秋本摇了摇头，又点头，“你放心，既然决定要做我就会好好做，我尽力。毕竟是应援，曲子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声援。”

真知子笑着拍拍她的肩，“是这个理儿。声援部分我写了词儿，你先看一眼，一会儿过的时候流畅些。”

那一天的练习，是秋本云子经历过的最为顺畅的练习。第一首校歌已经练习过很多次，谱子已经背了下来；第二首是Storm的《夏日奔跑》，吹得不太好，好在rap部分改编成了应援词儿，简单顺口，连给本校加油的非正选们也开始跟着她们喊了起来；最后一首是城谷裕的solo曲《世界之王》，小提琴带出激烈的节奏，长笛也变得有活力起来，跟随小提琴一路前进，是秋本最为满意的一首。

“青学青学加油，青学青学必胜！青学青学加油，青学青学必胜！嗨嗨！冲呀冲呀青学，冲呀冲呀手冢！冲呀冲呀青学，冲呀冲呀手冢！”

她在喊加油号子的时候，正巧对上已经进入场地准备比赛的手冢的眼。她看见手冢眼底的光，不由得笑了笑，低声在心中又对他说了一句“加油”。

全日本高中生男子团体网球大会关东大会1/4决赛，青春学园高等部以盘比分3-0击败去年进入全国大会的强豪森山高校，成为本次比赛最强黑马。其中深受网球界瞩目的单打三号选手手冢国光，更是以6-2的成绩击败去年在全国大会上表现优异的森山高校的部长足立健太郎。

刊登在Yahou体育新闻分站的这篇文章用的照片，是手冢看向场外的模样，自信，严肃认真，眼底仿佛有团团火焰在燃烧，仿佛对自己在网球界的未来充满期望。

秋本云子把这张照片扒了下来，存在电脑里，本来设成了桌面，最后又放弃，新建了一个文件夹专门存放。

文件夹名为“我的SSR”，右键属性勾选了隐藏。

*

六月二十九日，秋本和成钢琴独奏会开场前两小时，秋本和成正在后台进行最后的准备时，秋本佳月带着录像机进来了。

“这……是云子演奏的？”

“对呀对呀，你听，真的好好听！而且三木同学跟我说了，云子和这位信宫同学竟然是视奏，第一遍就出来这个效果呢！”

“第二首略有瑕疵应该是紧张的，第三首这个状态真的太不得了了！”

和成渐渐有些哽咽。

越是知道自己闺女了不得，就越是觉得，当初刚回国的时候，对她的关心实在太少，以至于她压抑自卑了这么多年。

“佳月啊，我突然觉得，她要是真的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我反而松了一口气。现在这样，我真的觉得太对不起她了。这么多年的埋没，原来都是我的错。以她的这个状态，进这一行妥妥的没问题，我还能帮她找一个好的乐团，给她一个好的归宿。但是，如果将来她要进入这一行，难免会被拿来和我比较，到时候她能承受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