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明山下十分热闹,街边灯柱上挂起红灯笼。小贩们草坪边摆摊,还不忘吆喝起售卖。
此处如此繁华,倒更显得山中清幽。
黄瑶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会望望这家一会瞧瞧那家,是连半刻都没有停歇。
正值午后,人流来往十分热闹。
这条街卖什么的都有,或许因为临近修仙门派,还有人打着青明山的名号替百姓算命。殊不知一个除魔降妖之士,怎会和六爻扯上关系。不过还别说,里外倒真围了些看客。
她心有好奇,便也探头去瞧。
摊前是年轻人,一身道袍在身,左手把玩起两枚铜板,右手指尖染有朱砂,正凝神在黄布上书写。
字刚写到笔锋,男子却忽地停下动作,抬眸,直直向黄瑶看去。
眼神冰冷,好似利箭穿过人群而来。
视线触及之时,黄瑶彻身一震,不由得后退两步,肩膀却靠入某人怀中。
她心下慌乱,匆忙回头道歉,视线回转间,偏偏对上陆明生望来的眼。
少年眉梢低垂,难掩眸中关切:“师姐你怎么了?”
“没事。”黄瑶脸色苍白,勉强扯出个笑来,“你刚才去哪里了?”
陆明生莞尔,从袖中掏出纸包:“师姐不是说要教我种花,我见此处有花店,就去买了些种子。”
她松下气,拽向对方衣袖:“嗯,我们去别处逛逛。”
脚步挪动之时,却听见身后幽幽一句:“偶然来此青明山,碰得奇事两桩”
男子将符咒卷起,随手递给身旁百姓,启唇哼道了声,“一遇世外客,二见教中人。”
黄瑶脊背一紧,赶忙快步离开。
她脚步匆匆,像在躲避虎狼一般,待走到树荫中,才稍稍缓下气来。
面前多了杯水,她抬眸冲陆明生笑笑:“今日可真有些热。”语气如常,握住水杯的手却轻轻颤抖。
也许只是男子随口之言,不必为此而担忧。
可她却心头狂跳,迟迟无法安心。
稍静,能听见翠鸟啼鸣。
黄瑶站稳脚步,看向陆明生掌中纸包:“你光买了种子,可还准备些别的?”
少年一愣,眉头稍微蹙起,难掩眸间疑惑。
黄瑶笑得自在,摊手道:“既然遇见,最好再添些肥料。免得用得时候,还得再下山买。”她说罢便向外走,“外面热,你在此处等我便好。”
陆明生点了点头,眼中神色隐晦不明。
人潮涌动,黄瑶再次绕到算命铺前。
那处早已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男子留下的痕迹。小方桌处落有灰尘,旁边挂起的招牌也几近破碎,一看就是许久无人前来。
可刚才此处还围满百姓,怎会突然间就消失?
她眉头紧皱,连忙转身拉人询问:“兄台,请问可有位算命先生前来?”
对方一怔:“青明山下不兴这些,姑娘应当看错了。”说罢,便朝前离开。
黄瑶只觉得脚底生寒,快步走到桌案处。她伸手轻蹭过桌面,指尖粘上尘灰。
奇怪,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她拧眉想得入神,根本没留意身后有人前来。
陆明生顺其视线望向方桌,隐约能看见其上残留的灵火。
内明外暗,定为魔教教徒所留。
他眸色凛然,开口依旧是温和语气:“师姐不是说去花店吗?”
黄瑶肩膀一颤,猛然从梦中惊醒。她赶忙向前方走,头也不回地说:“我走错路,现在就去。”
买好肥料,又挑选花盆。
陆明生接过店家递来的物件,抬眸望向天色:“时候不早,胡倩许在等师姐用餐。”
黄瑶这几日清闲,除却睡觉就是趴在桌上看话本,仅到饭点的时候才会提起些精神。
久而久之,便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出言提醒也是好心。
少年说得委婉,黄瑶仍是汗颜,忙轻咳两声,转身朝首饰铺走去:“不急,我挑件礼物送她。”
店铺用神色长布做掩,铺前摆放起各式样的首饰,其中有件木盒,看模样十分精致。
黄瑶翻来覆去地瞧了瞧,转眸问陆明生:“你觉得这雕工如何?”
小小一个首饰盒竟要三两银子,价格的确昂贵。
陆明生垂眸看去,如实道:“一般,师姐若喜欢,我做一个给你。”
话落,老板有些不开心:“少年人真不识货,这可是大家亲手所做,世间仅此一件。只卖三两,都算我亏的。”
当面说她师弟不好,还扯什么江宁大家?
黄瑶皱起眉头:“我瞧你这木料都没抛光,色彩也不清晰。就这雕刻手艺,连我师弟一半都比不上。”
老板听得倒笑了,向后竖起拇指:“姑娘可真会说大话,你放眼去瞧,别说这青明山下,就连旁边集市都没有比我家好的。”他说完,又指向陆明生,“我看你师弟年纪不大,哪里会木雕这种精细活?”
闹出动静,又引来不少看客。
他们三两凑在一起,所言所言大都偏向首饰铺老板。
那人愈加得意,再次扬声说道一句:“大伙来瞧,少年人没个本事竟会口出狂言。”
若放在自己身上也就是开口搪塞的事,可指名说陆明生技不如人,黄瑶当真忍不了。
她将少年护在背后,抬手与对方争辩:“什么叫没本事,你有能耐怎还会卖这个些破烂货。”
黄瑶气极,胸口上下起伏,脸色逐渐由白转红。
陆明生眸色冰冷,却启唇劝慰道:“师姐不要与他再争。”说罢,掩在袖中的手稍微抬起。
老板依旧是副嚣张模样,右手搭在腰间裤袋,左手指点姑娘:“你师弟都认输啦。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嘿,随你怎么说。”
黄瑶细眉扬起,正要抬步再做争论。
可话还未出说口,却听见前方‘哗啦’一声巨响,似有重物倾倒而出。
她侧身看去,遮布掀起,首饰盒铺满一地,看形态样貌,都与自己手上所拿无二。
情况有变,看客们更换口风。
老板额角生出汗水,来不及擦就去弯腰捡木盒,身体肥胖难以下腰,只得伸手用力去够。
谁知小腿一麻,他脚步虚晃便摔倒在地,首饰盒再次从怀中掉落,木盖摔开滚得老远。
他又揉腿又哀嚎,不再似方才嚣张的模样。
围观群众止不住发笑,调侃几句才如鸟兽般散开。
陆明生看向黄瑶的背影,莞尔道:“师姐,咱们回去罢。”
后者哼了声,猛地将首饰盒扔在地上,昂首挺胸转身离开,活像只斗胜的猫咪。
少年抿唇而笑,颊边泛起酒窝。他拎起手中纸袋,默默跟随其后。
刚走入山门,就看见胡倩等候在前。
她双手拘于胸前,眉头皱起,来回踱步,模样十分焦急。
不会真的在等自己吃饭吧...
黄瑶默默缩了缩肩膀,开口底气有些底气不足:“胡师姐...?”
“你们终于回来了,可真叫我担心。”胡倩攥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语气颇为神秘,“我同你说,门派里闹鬼了。”
黄瑶:“真的吗?”
胡倩点头如捣蒜,语速说得很快:“千真万确,今天就被那两守门的倒霉蛋碰见。他们说有人误闯山门,一番争斗之下才勉强擒住。结果你猜怎么着?”
黄瑶:“......”
胡倩扬起眉毛,表情十分夸张:“那根本不是人,只是两个木偶!哇瑟,可吓死我了。这不是闹鬼是什么,哪有木偶会变成人,还能上去袭击看守弟子?”她语速越说越快,对这猜测十分肯定,“这鬼白天都如此猖狂,晚上那还了得?不行,我得去找季前辈学习护体之法。”
胡倩絮叨地说,完全没注意身边两位的动静。
黄瑶与陆明生相视一眼,终于忍不住抿唇轻笑。她复轻咳两声收回笑意,上前牵住胡倩的手:“那咱们先吃饱饭,回头就找季前辈学习。”
胡倩点点头,又念叨两句才反映过来:“诶,不对。既然有弟子看守,你们两个是怎么下山的?”
黄瑶眼皮一跳,赶忙将话题扯开:“就这么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了呗。”
胡倩稀里糊涂地被她推着走,将信将疑地问:“那两倒霉蛋没有拦着你们?”
“别管这个啦,去看看晚上有没有鱼吃。”
傍晚,黄瑶与陆明生坐在案前分种子,忽听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
黄瑶抬眸看去,见是胡倩拿着香囊而来。对方将手举得老高,生怕别人看不见掌中物件,嚷嚷间开口炫耀:“你瞧,这是季前辈送我的。”
虽没有学习到驱鬼的法子,但收到礼物也很开心。香囊用绢布装着草药,黄瑶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胡倩眼睛里冒星星:“你说...季前辈送我这个干嘛?”
黄瑶瞄了眼她,认真地开玩笑:“大概是让你保持清醒,尽量少做些梦。”
话音刚落,腰间就被挠痒痒。
胡倩师姐一改往温和模样,发誓三天不与她说话。
木偶之事在青明山流传,各种版本的都有,一个比一个玄乎。
看门弟子愈加警惕,但凡起点风波就吆喝同袍协助。
安全性自然提高,但也没法再偷溜下山。
黄瑶将这系列反应,统一归纳命名为‘木偶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