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李末被魔物附身。”

“对,突然变成傀儡,竟连话都说不出。”

烛灯摇曳,宿舍女生聊得火热。

黄瑶眼前又浮现出那颗带血头颅,双眼死灰,脖颈鲜红。鼻尖仿佛嗅见血气,她喉间苦涩,几乎要呕吐出来。周围闲聊声愈加刺耳,她猛然伸手,用薄被蒙住脑袋,身体蜷缩,手臂抱紧小腿。

陆明生眸中潜藏杀气,眉宇间十分狠戾,根本不似自己认识的少年。他站直在长廊处,眼神淡漠到可怕,像傀儡失去所有感情。

李末表情嚣张,扬手说得激烈,皮肤却开始变化,龟裂间,似有干纹裂至而后。

他看向铜镜中自己,神色由愤怒转为惊恐,木质嘴唇开合间,竟道:“犯我圣教,其罪当诛!”

“轰隆!”是惊雷闪过。

屋外下起大雨,小兔窗花被浸湿。有风吹过,如浮萍般落进水洼。

雨水打下,它终究陷入泥泞之中。图案原本干净,现在却沾染灰土,略显无力地颓然下来。

黄瑶睁开眼,双眸望向梁顶。

梦中恐惧残留,夜雨的寒好似吞噬心间。

她翻身取出木雕小猫,指尖轻动从发顶抚向细尾,终将物件紧握于掌心。

却听着屋外雨声,是彻夜未眠。

隔日雨还没停,同宿弟子已去上课。

临离开时,还在谈论李末之事。

铜镜中人脸色苍白,唇间都失去血色。

黄瑶倾入椅背,视线不觉偏向案边。陆明生所做纸伞正斜靠在旁。伞面折叠,依旧可见淡黄小花点其上。

雨势愈大,拍打在轩窗。

她站起身来,指尖停顿片刻,还是将雨伞握入掌中。木柄光滑而冰冷,好似触碰到少年肌肤。

心尖莫名轻颤,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抬眸,似在雨中看见一人。

陆明生执伞而立,青袍被浸湿为深绿。

他应等待许久,就连裤脚处都沾有水渍。伞面遮挡之下,难以分辨其眸间神色。身影包裹在雨帘间,像与周遭一切相隔。

万物皆寒,唯有他独立此中。

黄瑶胸口像被纠住,握住纸伞的手微微颤抖。

她阖眸,深吸了口气,抬手推开门扉。

布靴踩进水洼,凉意顿时侵袭,耳边雨声愈烈。

她加快脚步,终于停在陆明生面前:“昨夜睡得如何?”伞面倾斜,露出削瘦下颚:“我睡不安稳,你呢...”

声音清脆,如利剑般刺向心间。

陆明生垂首,眸间映出对方苍白的脸,眼下乌青一片,就连笑容都不大真切。

他忽地想起昨日之事,喉头发紧,试探地开口道:“师姐...”语气低垂,如同喃语。

黄瑶稍稍别开眼,嘴唇轻抿,足尖磨搓地面。

时间好似过得很慢,雨水沾染窗台。

少年说话时难掩落寞,她忽地有些心疼,咬紧下唇,脑中闪过诸多问题。

李末之事是否为你所做,他怎会突然变成傀儡。

如此诡异术法,你究竟从何处习得?

你当真是我师弟,还是另有身份。

倘若真与魔教有关,会不会也像传闻中那般对我....

黄瑶攥紧伞柄,唇间仿佛尝到血气。

她想抬眸扯出笑容,唇角却愈发无力:“站在这里干嘛,走罢。”

陆明生颔首,抬步跟在她身后。

脚踩泥泞发出粘稠声响,愈加拉扯情绪。

黄瑶听见他的脚步,却不敢回头去看。

一路无话,气氛冷到冰点。两人所隔仅有半步,去好似远如天边。

走过练武场,有弟子正操纵灵火。

火光如箭穿梭雨中,身后拖有极淡光晕。

黄瑶侧目看去,不禁回想起学习术法之时。

陆明生手掌摊开,任由她感受灵火。火焰温热细腻,仿佛在触摸少年呼吸。灵火对术法者极为重要,万不可能随意交出。

可他并未怀疑自己,毫不怀疑地将展露弱点,目光如炬,眼神真挚。

黄瑶思之至此,忽地停下脚步。

少年既然如此信任,她又怎能随意揣测对方。

指尖攥紧又松开,她转过身,启唇道:“陆明生,你不能骗我。”

雨势渐小,少女身影朦胧而温柔。她眸光清冷,眉宇间辨不明情绪。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好似将二人相隔。

陆明生蹙眉,不觉倾身探前。他喉头轻动,向来平静如水的眸子中暗起波澜,沉默半晌,只是轻嗯了声。

话落,心有却莫名烦闷。

他双眸紧盯向姑娘,凝神观察对方反应。

黄瑶双肩微颓,总算放下心来。

她扬唇笑,眉宇间阴霾尽散:“好,那我相信你。”

唇角明明噙有笑意,可眸中却好似泛起湿气。

陆明生攥紧木柄,竟无法开口回应。

阳光钻出云层,大雨渐歇。

李末之事影响甚广,在青明山中惊起风云。

奈何杜雷闭关,殷遥月季南铭二人又不在门派,山中暂无掌事者,只得将叛徒关入禁地。

当日茶楼诸多百姓,口耳相传间都说青明弟子肆意杀人。

流言四起,皆不好听。

胡倩忙里往外安抚群众,整日看不着人。

陆明生当日在场,又与李末产生冲突,自然逃不了落人口舌。

他倒不并在意,依旧专心制作木雕。青袍弟子多避开他,唯有黄瑶与之亲近。

接连几日下雨,总算盼得晴天。

黄瑶趴在小案处睡了一觉,醒来仍看见他在垂眸工作。

少年指尖抚过木料,拇指抵住刻刀,动作轻松地雕刻细节。她屏息去看,见木屑浅浅落下,不禁道:“每日不是见你看书就在雕刻,总得放松歇会。”

陆明生动作顿住,垂眸道:“师姐可是呆得烦闷,想去山下游玩。”

黄瑶快速摇头,打个哈欠顺口说:“不去,我可不愿再看见魔教傀儡。”

话落,削木声停止。

她暗叫不好,快速轻咬舌尖。

陆明生眸子稍顿,继而接着雕刻,刀片朝内刻下,木料已接近人形。

他用指尖拂去木屑,轻声问:“魔教歹毒,人人得而诛之。”稍有停顿,缓慢补充了句,“其教主杀孽甚重,更应坠入无间地狱。”

声音透露阴狠,其间暗藏杀气。

黄瑶打了个寒颤,指尖缠绕起发丝。

上回在茶楼听书时,老者一言一句讲述魔教过往。说那教主年幼时父母双亡,只得入雪山寻求绝世秘籍。他佩戴面具,性格狠戾嗜血,黑焰燃烧之处,四面哀戚。

想必是无人教他从善,才会一门心思陷入歧途。

黄瑶叹气,发丝垂落在耳畔。

少年谈及魔教时,俨然是副痛恨模样,双眸通红,字句像从唇齿间溢出。

既然这般厌恶,又怎可与魔教有关...

黄瑶抿唇,浅声道:“或许只因走错了路,再想回头已没有机会。这是旁人的错,你莫要牵扯自身。”扬唇,笑得像只猫咪,“不过幸好,你有好好长大。”

刻刀擦过手指,鲜血如落梅点缀在木雕。

暗红突兀,陆明生猛然松开手,任由物件落在桌案。刻痕歪斜,木偶露出诡异笑容。他怔怔看去,好似望见大火中染血的脸庞。

指尖蓦地掐向掌心,唯有疼痛能换回清醒。

“你怎么了?”黄瑶惊道,匆忙探身向前。

血从指尖落下,晕染成大片的红。耳畔响起哀嚎,烈火之下,梦魇竟化为现实。

撕扯,剑光,哭泣...

陆明生忽感觉周身燥热,视线逐渐辨不清晰。他额角生出汗水,眉头紧蹙,暗红瞳仁中似有痛楚。

烈火愈烧愈烈,恍惚中又看见李末。那人目光阴狠,死死朝他瞪来。

“啪”的声,手掌拍于案上。

陆明生咬紧牙关,伤口处血色溢出更多。

如此污秽之物,当真能令他作呕,更别提鲜血已沾染指尖。

他眸色一暗,掌中冒起灵火。

忽地有风吹来,火光顿时消散。

陆明生身体震颤,不由得垂眸看去。腕部被少女握住,肤如凝脂,凉若清霜。

黄瑶没有纠起,眉宇间满是担忧。

她鼓起腮帮冲伤口吹风,气息拂过指腹,好似羽毛撩拨心弦。

陆明生一怔,眼前血红退去。

黄瑶垂眸,长睫轻颤间难掩温柔。她好似察觉到对方视线,不觉仰头莞尔:“是不是好些,我这就回屋拿药。”

少年并未答话,眸色逐渐清明。

黄瑶只以为他怕疼,连忙再次吹气,眉眼弯弯地哄:“别怕,擦伤药很快就好,不会痛的。”

她放下对方的手,便欲转身离去,“你等我下,很快就来。”

云层变化,浅浅遮住阳光。

树影婆娑处,带来些许荫蔽。

黄瑶走出阴影,再往前就步入阳光。

陆明生看向她的背影,指尖却忽然冰冷。场景不断交织重合,终究拼凑成记忆模样。

少女毫不留情地大步朝前走,仿佛将要投入火光之中。

木柴焚烧声响起,一切再次变得模糊。

他猛然抬步,倾身随她而去。

黄瑶心有担忧,脚步自然飞快。她回忆药箱位置,便欲伸手推开房门。

指尖还未触碰门扉,身体却猛然撞入某人怀抱。

熟悉的冷香瞬间侵袭而上,脖颈能感触到对方呼吸,触及之处,异常滚烫。

她身体僵硬,甚至不敢回头:“你......”

陆明生不答,却将怀抱裹得更紧。

他将下颚抵在少女肩窝,唇齿磨合间,声音听不清晰:“别走,陪我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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