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愈加刺眼,晒得地面滚烫。

掌刑者将李末绑在铜柱,似听见“滋啦”一声,空气中隐约弥漫起焦肉味道。

刀片毫无感情地剖开,鲜血顺其留下。

铁链开始剧烈震颤,尖叫愈加刺耳,几乎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哀嚎、抽泣、怒吼,所有声音夹杂着涌入,似巨手掐向喉咙。

掌刑者仍冷声道:“青明山弟子李末,背叛师门投身魔教。为谨防效尤,现实‘下刑’。”刀尖又下刻几分,声音像从炼狱而来,“众弟子听令,但凡与魔教相关者,一律按此刑论处。”

惨叫连连,青袍弟子不敢不从。

黄瑶颤抖得厉害,力气逐渐失去,胸口压抑,将要呕吐。

恰时,白皙手掌遮挡视线。冷香瞬间冲散血腥,总算能喘上气来。

她眸子微怔,于逆光中看见陆明生侧影。

少年眸光冷漠,面色未改地观察一切,似乎惨象于他而言,只是场寻常乐趣。

黄瑶喘息,勉强攥紧袖口,声线颤抖:“陆明生...”

对方脊背一僵却并回答,小臂线条硬朗,不曾挪动半分。他遮挡所有血腥,让伤害无从透过。

冷香拂过鼻尖,哀嚎逐渐远去,就连灼日都缓和几分。

她长长舒气,将肩膀靠入对方怀中。触感温柔,好似溺水者唯一依靠。

半晌,没有说话。

即使周围诸多吵闹,黄瑶却能听见他鼻息,朱唇轻抿:“陆明生?”

对方终于回答:“我在。”

她这才安心,呼吸逐渐平稳。

陆明生下颚紧绷,声音听不出悲喜:“不要去看。”

黄瑶扬唇,轻嗅着寒香,低声道了句:“好。”

施展刑罚过后,青明山常浮出股焦臭味。

即使刑台被打扫多次,再也不见灰黑痕迹,那股味道仍笼罩在山间。

黄瑶倒了杯水给陆明生,紧挨他坐下。

胡倩抱手看向草坪,眸间难掩怅然:“想不到诺大个地方,只有你这处清净。”

黄瑶抬眸:“李末之事了结,季前辈也得轻松些罢。”

她摇头:“各弟差以书信,说要......”到此处顿住,半晌没往下说。

床畔鸭蛋微晃,笑脸隐约模糊。

黄瑶转眸看向陆明生,少年在光晕下显得冷漠,指尖磨搓瓷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抿唇犹豫,许久才道:“要什么,将我们赶出山门?”

胡倩转身,叹气了句:“是嚷嚷要严惩,说必须相同对待。季前辈虽没应允,但建议人多或成事端。”

李末之事于青明山,像蜡烛仍入柴火。

火苗飞速窜起,瞬间点燃仇恨。青袍弟子怨不得长老,便更加愤恨魔教。

黄瑶微蹙眉,声调上扬:“杜...长老为何这般仇视魔教,就连亲传弟子都不可放过?”

既作为世间名门,难倒不懂得规劝道理。

忽又回想惨叫,她打了个寒颤,将水杯握得更紧些:“这等剔骨之刑,有与魔教做法有何差异...”

声音很低,落在耳畔却如惊雷一声。

胡倩忽地变了脸色,匆忙制止道:“这话你以后可别乱说,倘若被杜长老听见,那可不是赶下山这么简单。”

黄瑶拽她衣袖,抿唇笑:“咱们就悄悄讲,我真心好奇。”

胡倩为难,偏耐不住她缠,轻声解释:“杜长老曾被魔教所误,导致亲手杀死妻儿。他在创立青明山时就立下重誓,今生必将铲除魔教。哪怕只看见苗头,都会下令将其杀死。”

她叹了口气,沉声道:“到李末这样的程度,根本没有挽救之法。倘若要怪,只能不该入青明山。”

黄瑶凝神听,视线却转移至陆明生身上。

少年好似没注意此处谈话,仍面色未改抿唇不言,削瘦指节轻敲桌面,暗红眸色隐晦不明。

光斑落在石板,落得些颜色。红得像火,如梦魇中一般。

黄瑶微怔,不觉想起那句“生而入魔,该杀。”

火焰吞噬草木,有人持剑而来。

剑客同样身穿青袍,步伐身形眼熟,就连招式都似曾相识。现在细想来,竟与殷遥月的剑诀无二。

青明山使剑者本就不多,归咎年份而言...

难不成那青袍剑客就是杜雷,漫山大火,遍地尸首,这般惨剧竟为一人所为...

黄瑶手一抖,水洒出好些。

木杯歪斜滚落,猛然发出“啪”的声响。

陆明生转过视线,低声询问:“师姐怎么了?”

他皮肤白皙,眸间似藏有关切,俊秀脸庞不断缩小,竟转为孩童模样。

黄瑶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指尖愈发冰凉,猛然握住对方的手,呼吸却愈发急促。

“黄瑶。”胡倩拧眉,试探地喊,“黄瑶?”

声音穿过迷雾,猛然惊醒梦境。

黄瑶站起身,垂首向外走:“我...出去透口气。”

她说罢便向外走,脚步迈得飞快。

待草木清香涌入怀中,心情才变得舒缓些。

片刻,有脚步停驻身边。

陆明生眺目于山色,浅声道:“不是他。”

黄瑶一怔。

他却继续说,语气辨不清悲喜:“我童年与父母走散无意撞见惨剧。当时年纪小,日后便常做噩梦。”

陆明生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故事,莫名叫人相信。

黄瑶却转身,迟疑做此询问:“可青袍剑客分明是在追杀。”

话落,却听见笑声。

陆明生不擅做调侃表情,眉角有些僵硬:“我只是正巧看见,或因太过惊恐,才调换身份。”

魔气反噬会呈现人最恐惧的场景,并不断消磨希望直至拖入深渊。

这种寒冷侵入骨髓,有怎会如他说得那般轻松。

黄瑶知道不该过多掺和,可她不想让对方陷入噩梦之中。

或许直接说出,会更好一些,便启唇稍作试探:“那你现在还会梦见如此惨剧吗?”

她短暂沉默,又补充安慰,“倘若心烦,可以同我说。”

青草拂过,偶尔蝴蝶飞起。

夏蝉趴在树木,发出聒噪声响。

陆明生侧目,嘴唇轻颤。少女眼神温柔而小心,似乎在担心他受到伤害。

孤身陷入多年风雨,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望向他。

没有畏惧与鄙视,眸光纯粹如琉璃,

好似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像常人般简单过活。

黄瑶许久没等来回答,正想蹙眉询问。

未等开口,却听得句:“没有。”

陆明生垂眸,声音轻若喃语,“至从那次后,便常做好梦。”

好似心弦拨动,传来细微响声。

黄瑶慌乱地搓搓鼻尖,耳垂隐约泛红:“如此就好,还省得我做以香囊。”

陆明生一怔:“什么香囊?”

她抿唇笑,扬手回头走:“秘密,不告诉你。”

声音清脆如鸟啼。

陆明生望向她背影,眸间隐见笑意。

-

乌云未散,青明山中日益沉闷。

季南铭思来想去,准备筹备灯会来安抚弟子心情。

可他不擅组织,绞尽脑汁琢磨几日都没想出好法子。

万般无奈下,只得差信给殷遥月。谁知对方狠心,丝毫没给予回信。

季南铭面上纠结更甚,几乎见人都得叹气。

“筹备灯会?”

黄瑶翻下话本,惊讶得抬眸询问,“是怎么个筹备法?”

现在门派内人心惶惶,没有跑路就算不错,哪有心思干什么活动。

陆明生放下木雕,侧目问:“想去吗?”

黄瑶本想点头,偏回忆起端午晚会场景,匆忙否认道:“人多烦闷,不如在此处赏月。”

她一板一眼说得认真,眸光十分真挚。

陆明生难掩笑意,缓缓别开脸。

黄瑶:“这消息从那处听来,莫不是句玩笑话。”

陆明生:“昨日遇见胡倩,她告诉我的。”

黄瑶抿唇,总算稍微相信了些。最近不见胡倩身影,想必是在帮忙这些。

陆明生见她不语,转眸再做询问:“灯会热闹,你真的不想去?”

他记得少女端午晚宴时的高兴,即使并未言明,眉宇间仍难掩欢愉。

唇角噙起笑意,好奇地穿梭在人群中。

沉闷这么些时日,总算能有个喘息机会,哪怕随处逛逛也好。

黄瑶仍摇头,抬眸上挑唇角:“这里也不错,吹吹晚风,看看星空。”眉梢扬起,又道了句,“怎么,难道你想去凑热闹。”

最后三个字说得缓慢,。多又分调侃意思。

陆明生不答,只凝神看她。

目光清冷而专注,如烛光汇聚而来。从头到脚,让人无从躲避。

黄瑶忍不住朝后缩去,默默启唇辩解:“这么严肃干嘛,我就随口开个玩笑。”

虽然不去灯会,但她的确好奇如何布置。

青明山诺大,又不同于寻常街市。将弟子聚集一处本就不易,还搞什么灯会...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胡倩抓耳挠撒的样子。

黄瑶凑上前,眼睛亮闪闪的:“我们,出去玩吧。”

陆明生转眸看她。

她抿唇笑,眸间藏起窃喜,“就用上次的办法,影身偷溜进去。”

一路走入山门,都没有被发现。

青袍弟子表情板正,手里却拿有大红灯笼。

如此反差,竟有些滑稽。

黄瑶钻进人群便不见踪影,弟子来往唯独看不见她。

陆明生蹙眉,心中莫名慌张。他眺目望去,脚步愈加急切。

石阶没有,也不在修炼场...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

“这里!”

正当焦急之时,好似听见呼唤。

陆明生恰时回眸,少女正站在庭院,笑得像只冒猫咪。

人流穿过面前,她微微踮脚,扬声道:“陆明生,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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