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声音缥缈无依,似鬼魅般回荡堂中。
木门像是屏障,隔绝屋外尽数喧嚣,灯光倾入,隐约看见尘埃漂浮。
店家垂首,身体呈现诡异姿势,关节僵硬,好似牵线傀儡一般。
楼上无比安静,青袍弟子未发现端倪。
诺大个客栈,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
黄瑶指尖颤抖,宛若深入冰窖。
寒气像深渊处攀爬的手,五指尖锐攥住脚踝,触感冰冷且生硬,一路朝上攥住呼吸。
她抿唇,声线颤抖:“陆,陆明生?”双眸看向对方,语气多为担忧。
少年身形僵硬,像在与魔气斗争,小腿去恍然失力,渐渐弯下腰去。
他猛然出手,死死攥住摆于桌案的右臂,指尖力道极大,仿佛将陷进肉里。
莫名,好似能闻见血腥。
他额角渗出汗水,声音喑哑,语句破碎:“师,师姐。”抬头,眉宇间难掩苦楚,“是魔教...!”
少年眉头紧锁,双唇惨白如纸,身体轻颤,眸间浮出血气。
黄瑶一怔,匆忙挣脱恐惧,不顾及其他,快步往上跑。
脚步慌乱险些摔倒,她跌撞着站起身,疯狂敲门:“蒋师兄!魔教,快救人!”
她放肆地喊,愈加用力拍打门扉。好似沉溺之人,拼命捞取救命浮木。
许久,终于传来动静。
蒋越屏衣带半系,歪斜着依靠门边,抱手不耐:“什么事?”
黄瑶喘息,勉强撑出笑容,眸间却是急切:“魔教来袭,烦请师兄支援。”目光殷切,似有恳求。
蒋越屏啧嘴,挑眉不屑,嘲讽道:“陆师弟这般人才,还会在乎区区魔教?”
黄瑶掌心攥拳,声音愈加急切:“即是同门,应当一致对外。楼下情况紧急,正需要—”
“倘若我要不愿意呢?”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她抿唇不语,眸间隐现嘲讽。这堂堂青明弟子,怎会这般落井下石。
蒋越屏却挑唇笑,眯眸道:“除非你求我,就向李末道歉。”身体向前,呼吸炽热,“要是这样,我还能稍作考虑。”
大堂声音渐微,好似闹剧已歇。
黄瑶突然冷静下来,直面向对方眼睛:“那就求蒋师兄,救同门一命。”声线清冷,丝毫未受其影响。
一拳搭在棉花上,惊不得半分声响。
蒋越屏蹙眉,忽觉得无趣。他下颚线条松开又紧绷,终于厉声问:“人在哪?带我去。”
大堂内,烛火摇曳。
陆明生已经挣脱束缚,双眉蹙紧,手抱右臂,正咬牙瞪向前方。
店家身体摇晃,胳膊高举,像有细线将他吊起。
他嘎吱嘎吱地转头,目光逐渐对焦于青袍,脖颈歪斜,面露疑惑:“青...明山?”
黄瑶奔至少年身边,侧目关切:“怎么样?”
陆明生或是脱力,摇摇头未能言语,只能投以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蒋越屏拔剑,轻瞟了他眼,嗤鼻一声:“想不到就凭你,也能获得比武头筹。”
陆明生眸色入水,神情清冷,根本不做理会。
黄瑶赶紧扶他坐下,侧身倒了杯水:“让猴去逞能,咱们好好歇着。”
他颔首,垂眸抿上杯沿。
薄唇刚触及冰冷,店家恰时开口:“青明山...该杀...该杀!”
说罢,手中扬起匕首,歪头朝前方来。身形穿梭极快,脚步毫无章法。
蒋越屏啐了口,猛然扬剑挥去,眸间满是不屑。
魔物强度与寄生者能力挂钩,像对待这等低级魔物,连剑诀都不需要用。
他挑唇,身形转化,挥舞剑招。
尖锐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对方相抵不及,匕首甩飞出去。他却像没有感觉一般,用血肉之躯接挡剑光。
白墙处溅到血点,痕迹由小扩大呈半弧形。
偶尔鲜红落入杯中,在水面向外晕染。
陆明生眸色一沉,瓷杯砸在地上。
碎片四溢,更显混乱。他下颚紧绷,眼中藏起怒色。
黄瑶只当他受到惊讶,转眸避开血腥,仍不忙细声安慰。
剑影交错间,客栈尽起波澜。
屋内动静传不出去,百姓路过门前并未异常。
蒋越屏抹去唇边血渍,喘息着蹙眉:“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男子进攻得疯狂,双目通红如血,毫不避讳剑招攻击,出手极其快。
他带有掌风,五指弯曲成爪,猛然向前探去。
“砰—!”
蒋越屏避之不及,如飞球般被撞出,颓软着瘫坐在墙根。
他咬牙侧身,想握住长剑,指尖未碰到剑柄,喉咙便被人握住。
也不知那店家哪来的力气,竟像提玩具般将他拎起。
呼吸稀薄,蒋越屏无力挣扎,鱼嘴般开合喘息,想凝神念出剑诀。
可话音破碎,青锋横躺,并未所有反应。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是普通人,怎会拥有这般魔气...
他喉间尝出血气,双目瞪得凸起,好似即使死去,也要将对方拖入地狱。
有孩童提着花灯走过,浅紫光芒照入房间。
店家脸庞被照亮,眼角似有水痕。痕迹浅淡,原让人看不清晰。
黄瑶一怔,喃喃道:“这人...是不是在哭?”
她太过惊讶,手指无意与陆明生相触,但未能发现,仍紧盯着店家反应。
男子周身杀气,布衣浸满血渍,偏偏眼角水痕,令人惋惜。
温暖与肌肤悄然相触,带来些许战栗。
陆明生眸色恍然,一时竟分了神。
他呼吸急速,全然感受触碰,指尖暗红隐约退去。
恰时,店家眸色微变,动作停止。
他似乎换回神志,目光转移,终与蒋越屏相对。
男子神色欢喜,如看见救命之人一般,嘴唇颤抖地说:“救我,大侠,救救我。”神情挣扎,想要挣脱控制。
空气涌入,体力逐渐汇集。
蒋越屏哪里听他说话,逮住机会唤出家剑诀。
青锋震鸣浮起,湛蓝剑光如雨而下,争相着刺入后背。
来不及呼痛,甚至没有哀鸣。
男子蜷缩着身体倒下,抽搐几番,眸间归于死灰。
他死死看向前方,根本想象不到为何这般,嘴唇微张,似凝固疑问。
危机已除,气氛放松。
蒋越屏手抚脖颈,大声怒骂:“区区魔物,也妄想取我性命?”起身,啐了口血,抬脚向尸体踹去,“早该杀光你们,祭奠我大师兄。”
他越说越气,武靴狠狠踩在男子脊背,竟像对开牲口一般。
怒骂着,疯狂发泄恨意。
如此残忍行径,简直毫无修炼者之仁心。
倒不知那杜长老,是如何教导弟子。
黄瑶别开脸,不由得阖眸轻颤。
她将手指贴近少年,感受到体温才稍稍安心。
陆明生神色淡然,声音难辨悲喜:“人都死去,何不省些气力。”
话落,却像点燃炮仗。
蒋越屏猛地窜起,手指点啊地点嚷嚷,飞沫直喷。
他像在宣泄失败的不满,声音一声赛过一声。
黄瑶蹙眉,提醒了句:“魔物...”迟疑,再道,“那人方才说:入夜熄灯,莫要出门。”
声音很低却顿时止住骂声,蒋越屏回头,喑哑开口:“什么?”
她脸色苍白,撑出笑容:“我想...会不会是魔教下的警告。”
蒋越屏眉头紧蹙,似在沉思。
半晌,他才‘砰砰砰’地踩着楼梯而上。
不多会,且听得骂声传来。
“起来,都他妈的给我起来!魔教入侵还睡如死猪,真不晓得轻重。”
“走,都滚出去巡逻!”
青明山有规定在先,万不能忤逆师门兄长。
另外几位被推搡下楼,没敢有半句怨言。
蒋越屏下巴昂起,路过门口瞪了眼陆明生,眼底噙血,好似在说:我会一直盯着你。
大堂重回安静,桌椅歪斜倒下。
客栈内住客酣然入梦,俨然不知晓堂中所起喧嚣。
陆明生没理会挑衅,微微眯眸,唤出术法。
暗红火焰扫过,将男子尸身吞噬。器具被术法扶起,片刻归于原位。
血腥味尽除,只能嗅见冷香。
他这才转眸看向身边人,喉结轻动,哑声道:“师姐,没事了。”
混乱尽数散去,好似刚才一切只是幻境。
黄瑶站起身,脚步虚晃。
她掌心撑住桌面,勉强抿出笑容:“好困,我上去休息。”语气似请求,不愿再留于此。
陆明生颔首,缓步上前带路。武靴踩在木梯,发出细微声响。
他推门,率先启唇:“魔教不知何时来,我守着你睡。”
光线晦暗,少年神色看不清晰。
只听就语气而言,像是句寻常关心。
黄瑶实在疲惫,只得点头答应。
她抬眸望去,安抚似地笑,声音低如喃语:“小心些,注意安全。”
陆明生浅答声好,下颚却紧绷,手臂线条僵硬,难掩喉间苦涩。
许是因为天色较晚,集市内吵闹声渐歇。
人们三两离去,为这日画上句点。
恰遇风来,吹拂帘纱。
偶尔灯火洒入房间,在浅白被褥间留下小小晕染。
少女已然入睡,鼻尖小巧,发出低鼾。
她攥紧被角,微微蹙眉,似乎在做场不安稳的梦。
陆明生凝眸于她,挥袖间,房间内弥漫冷香。
他俯身,拂平对方眉头,声音却如叹息:“黄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