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空云层浅淡。

从街角地道而入,一路往前便到厅堂。

场地为方形,四角点起烛火,有傀儡站于周围,好不气派。

忽有风来,烛火一阵摇曳。

众黑袍者相互对视,复躬身拘手于胸前,未敢抬眸朝外观察。

玄门开,众人跪地做礼:“属下,恭迎教主!”

“圣教千秋万代!”

“教主万寿无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中央。

那男子一席黑袍在身,袍尾绣有赤红彼岸花,花瓣簇拥而上,赤红如烈焰。

火光晕染,从脖颈攀升至发顶。

他容颜被遮挡,银白面具刻有魔鬼獠牙,衣襟外斜,露出白皙皮肤。

此人正背手而立,声音难辨喜怒:“消息,可曾探到?”

半晌,才有回应。

教徒抱拳做礼,埋首说:“青明玄光难测,空再需时日。”声线颤抖,难掩惊恐。

厅当安静,隐有机关声传来。

他一愣,匆忙补充道:“教主饶命,请再给属下—”

话音未落,唇间溢出血沫。他颤微地求饶,胸口再传来剧痛。

木手穿膛而过,五指张开又并拢,旋转似地磨合。

长袍被浸染,颜色更甚。

片刻,呼痛停住。有傀儡上前,扬臂收敛尸体。

男子侧身,再次开口:“消息,可曾探到?”

这此很快得到回应:“玄光异常,多与剑阵有关。唐掌使猜测,或是杜雷所布计谋。”

剑阵...

难怪当时杀死魔物,会有青明玄光亮起。

他挑唇,眸间却现笑意:“以魔教之手,除魔教之人。倒有些意思。”说罢,又冷声问,“唐方阳何在?”

教众迟疑片刻,犹豫着说:“正看管青明弟子,尚未书信来。”

那人指尖磨搓,闻言未给回应。

教众实在揣不明情绪,掌心泛起汗水,声线颤抖:“教主...?”

话落,劲风袭面。

烛火忽地摇曳,留得片刻黑暗。教众难掩震惊,是周遭哗然。

火光重燃,堂内以无他身影。

数十为傀儡却同时转头,木质嘴唇开合,声音机械而板正:“平遥城内,青明弟子,除一人,皆可杀。”

距离遥远,控制单个傀儡已然不易。

没想到教主竟能有此作为,实在是令人钦佩。

众教徒抱拳,高呼道:“属下,领命!”

偶尔歇鸟落于枝头,又惊叫着振翅飞走。

睡梦中,似有人抚平眉头。

指纹略显粗糙,动作却极其温柔,像在对待某样珍爱之物。

黄瑶想看清对方,双眸却异常沉重,百般挣脱之中,却只能勉强看见虚影。

掌心白皙,指节分明,手臂线条硬朗,再往上去,似乎就能辨得真容。

可困意来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她像被某人拽住,意识不断向更深出去,尝试呼喊,依旧无力。

“黄瑶,晚安...”

那人声音低沉而虚无,偏偏包含眷恋。

是谁...

到底是谁...

还未想出答案,叹息却成为推力,彻底让她陷入沉沦。

隔日起床,还在晕乎。

黄瑶揉揉脑袋,足尖探索,好不容易才找到鞋子。

她吸吸鼻子,打着哈欠向外走,开门正看见陆明生。

少年身穿青袍,手捧餐盘,视线触及,倒是一怔:“师姐?”

尽管客栈内喧嚣,声音仍轻巧落在耳畔。

他眸色专注,长睫投下晕影,薄唇略微勾起,似乎噙有笑意。

莫名,竟突然回忆起昨日幻境。

黄瑶轻咳做掩,倾身去瞧:煎饺、玉米粥,再配些榨菜,既美味又健康。

她咂咂嘴,侧身让开路:“快进屋,一起来吃。”

整理完木桌,才将菜品布上。

黄瑶磨搓竹筷,犹豫着问:“你...昨夜可有休息?”

陆明生摇头:“魔教行为诡异,总得谨慎些。”

提及于此,指尖加重力道。客栈惨象历历在目,仿佛再次嗅见血气。

她抿唇,抬眸笑道:“不说这个,先吃饭。”

一番整理过后,两人才下台阶。

蒋越屏眼下乌青,早已抱手在此等候。

许因有过患难之交,他态度变得较为好些,启唇仍带着刺:“日上三更,黄师妹好闲情啊。”

声调上扬,甚是嚣张,好似昨晚挨打的不是他。

黄瑶未做理会,径直向柜台望去。

那处空落,没有店家身影。但小二依旧来往招呼,与往常并无差异。

好端端的人没了,怎么一点也不见悲伤?

她心下起疑,忙拉住对方问:“今日,为何不见老板?”

小二将长布往肩上挂,咧嘴笑道:“东家休息,回乡下去啦。客官若有需求,找我也一样。”笑容真挚,未见隐瞒。

黄瑶浅答声好,转身忧愁未散。

蒋越屏仍不咸不淡地讽刺:“若没陆师弟多此一举,这魔教驻地想必开不下去。”

他瞥向身后,果真等来附和笑声,便愈加得意,鼻孔险些要对到天上去。

奉承与嘲笑声四起,在堂中显得格外突兀。

陆明生冷眸望他,随意扬起手指。

指尖拂动而过,周围并未有任何变化。

蒋越屏缓步走向黄瑶,眼神戏虐,正准备再做打趣。

可嘴唇张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他啊啊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恨不得要伸手抓挠脖颈。

模样急切窘迫,愈像扒拉颈边绳索的猴。

让你胡言乱语地嚷嚷,这回说不出话来了吧。

黄瑶虽不知原因,但心中十分快活。

她轻咳着掩去笑意,却声音高扬,语调夸张,惊叹地关切:“诶呀呀!蒋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少女眸光璀璨,难掩唇间窃喜,身体前倾,又眯眸试探了句:“莫不是...吃饭被噎着?”

分明是在被调侃,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蒋越屏微怔,手指动作愈加匆忙,

他额角侵染汗水,慌乱之中,行为更为滑稽。

过路人见状,无一不捂嘴偷笑。

青袍弟子无心议论,纷纷上前帮忙。

倒水、抚背,什么都尝试,仍未能蒋越屏出声。

黄瑶径直绕过他,抬步到陆明生身边。

她唇角上勾,扬眉喊了句:“师弟,咱们走!”雄赳赳气昂昂,昂首挺胸像只翘尾巴的小猫咪。

陆明生眸间闪过笑意,两指下压,将术法施展得更重些。

半柱香后,蒋越屏才解开禁锢。

他轻试探几声,待嗓音恢复,才叫嚣着驱赶看客,面如菜色,脖颈处落下抓痕。

黄瑶赶忙回头瞧,一本正经地教导少年:“你可千万不能学他,经常生气容易变捞。”

陆明生颔首,扬唇回答声:“好。”酒窝泛开,浸染笑意。

蒋越屏挣难得吃瘪,一路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凝神用剑气探寻方向。湛蓝穿梭于巷口,青锋震颤,却未得呼应。

他皱眉收了剑,依旧骂了声:“倒底跑哪去,真叫人好找。”

有弟子提议:“不如去平遥郊外,说不准能谈得信息。”

蒋越屏烦躁地扯开衣襟,目光偏移,下意识地找寻那人身影。

天色初亮,传来早餐铺的叫卖声。

黄瑶正与陆明生交谈,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

像老友般颇有默契,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蒋越屏驻足。心中愈加烦躁,抱手讽刺了句:“黄师妹,是准备走回门派啊。”

青袍弟子停步,转眸随视线看去。

黄瑶深吸了口气,拳头攥紧又松开。

这人怎么回事,为何三番五次地找茬。

她抿唇,无奈转头问:“蒋师兄,那你说要往哪里去?”

“蒋师兄”很受用,正准备借此机会一展风采。

话还未出口,背后觉得发凉,像有阴恻视线朝他看来。

蒋越屏迟疑转头,正对上陆明生望来眼神。少年唇角紧绷,长睫微垂掩住眸色,却是侧目,目光寒冷如冰。

他一怔,喉结滚动,小臂汗毛直立,竟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对方分明与常人无异,为何会有莫名的恐惧?像是从血海中探出手来,死死扼制脖颈。

他忽地战栗,嘴唇合拢又张开,反复几次,才勉强说出话音:“往北,去平遥郊外。”边说,遮掩似地指了个方向。

蒋越屏匆匆转身,脚步跌撞,背影略显仓皇。

黄瑶耸肩,继而回首莞尔:“诶,咱们刚才说到哪里?”

晨光穿过树影,虚晃着落于少女发梢。青丝浸染浅薄金黄,好似世间最珍贵之物。

陆明生眸间映出她容颜,唇角勾起,驱散周身寒意。他敛眉,声音略微喑哑:“正谈及,平遥琴女。”

此乃平遥城异闻,坊间多数流传。

更有文家为此撰写故事,或被说书人去各处讲述。但凡处于江湖,无不对其稍有了解。

黄瑶尚在青明山时,偶然浏览话本,无意间便知晓这琴女故事。

她仔细回忆,边走边说:“琴女本为江湖侠士,偶至平遥遇见心上人。两人结发为夫妻,以为能安稳共度此生。”挑眉,微微侧身,“结果...你猜怎么着?”

蒋越屏几人走在前面,城门看守挨个进行检查。

陆明生眸色渐沉,却莞尔着问:“怎么着?”

黄瑶抿唇,微微叹息了声:“其夫君为魔教教徒,后脱身仍遭各派追杀。琴女被逼得杀死丈夫,自刎于平遥郊外。”

“好对鸳鸯眷侣,就这么同坠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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