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声音喑哑,似指甲划过砂纸。

黄瑶一颤,仓促回头看去。那人眼神空洞,语气却十分关切:“...姑娘。”

她眸色恍然,这才抿唇询问:“您可知陆甫家怎么走?”

老妇点头,指明方向:“往南边走,院前有棵桃树。”话落,又缓慢转身离开。

黄瑶匆忙道谢,后颈却立起汗毛。

她揉揉小臂,看向妇人背影,逐渐皱起眉头。

那嗓音好生熟悉,总觉得在某处听过。可偏想不来,记忆混乱如麻。

陆明生垂眸问:“怎么了?”

她勉强撑出个笑来:“没事。”

绕过桥头,隐约可见桃树。

大树许有些年头,枝叶繁茂,拥得些荫蔽。

倘若待到花开,定是番好风景。

陆甫见两人前来忙起身相迎,视线绕开少年,躬身道:“姑娘,你来了。”

黄瑶并未注意,只轻声问:“与我同行的几人呢?”

陆甫答:“在屋中休息。”

她稍稍安心,莞尔道:“如此,真叨扰公子。”

陆甫一怔,匆忙摇手说没事。

他侧身让路,双眸辨不明神色:“姑娘安心休息便好,待我娘子归来,定能解除误会。”

黄瑶唇角勾起,随口应下。

此处看似简单,七拐八绕还挺容易迷路。

唯有庭院的桃树,像标杆般立在此,无论在任何方向都能看见。

黄瑶踏上石阶,抬眸望去,长廊尽头另有空房。

陆甫送到门前便不再走,缓声开口:“到啦。”说罢,还不忘叮嘱,“还有,那挂坠...”

他双眉微蹙,眸间尽现担忧,仿佛那物件与他性命相关。

黄瑶叹气,赶忙拿出剑穗给他看:“放心,不会丢的。”

他凝神观望半晌,才稍稍松开眉头,回答句好。

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惧内之人。

黄瑶抿唇轻笑,正想与陆明生稍作调侃。

话未出口,却听得‘咔哒’声响。

她唇角僵住,极为缓慢地皱眉,轻声问:“陆...公子?”

深褐长衫落底,几乎完全遮挡身形。

陆甫包裹得严实,手臂掩藏于衣袖中,他闻声侧身,领口处隐见湿意:“姑娘,还有什么事。”

声音圆润,并没有卡顿的机械感。

男子在林间就身着长袍,本以为是为防避蚊虫。

怎么回到家,汗水浸湿衣襟,仍未晓得更换。

黄瑶唇角上勾,笑得不太好看:“天气燥热,你怎么不换件短衫?”

这问题不难回答,陆甫却皱眉思考许久。

待夏蝉鸣叫,他才怔怔开口:“是我家,我家娘子不喜。”

这般说,倒叫人无从再问。

他答完便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左右脚更替间,似乎不太安稳,嘴里还在念叨:“娘子...娘子...”

声音轻而长,如同在追忆故人。

黄瑶目送他离去,微微抿唇,再难以开口。

都怪这天气,尽是平白增添烦扰。

两人在庭院观望一番,并未见到蒋越屏几人,只剩行囊摆于桌案。

青袍弟子来得早,或选好房间便出门检查。

不过算是省去麻烦,免得又被安排“同宿一屋”。

黄瑶轻啧了声,回眸道:“陆明生,你睡这屋好不好?”

不知为何,自打进入这院子,少年便鲜少开口,眸色不明,难辨喜怒。

她看着,只觉得胸口发闷,“诶,你倒是说句话。”

阳光如往常般绚烂,好似从未有什么‘时过境迁’。

倘若没有那人,日子应该如此平淡而过。

陆明生垂眸,不禁勾唇轻笑。

身处之地扭曲着变化,剑光四起,处处哭嚎,百姓想做挣扎,却终究没入于滔天血海。

哪有世外桃源,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他愈发想,指节攥得死紧,眼底隐现血红。

水车轮转摇摆,田野处好不惬意。

劳作者却顿住身形,四肢疯狂扭曲着,像被恶意摆动姿势的木偶。

周围灰茫茫一片,好似有血气浮动。

“喂。”

少女嗓音清脆,如铃声唤回思绪。

陆明生眸子微怔:“师姐?”

黄瑶喊了两三遍也没得回应,悻悻抱手道:“你要不愿意,可以拒绝的。”

她虽有躲避系统的心思,却不愿强行约束对方。

若有想法可以明说,也好过闭口不言。

陆明生侧目,顺其视线看去。

两木屋并肩建立,公用同块墙壁,木板较薄,多半可以隔墙说话。

还有旁余空房,本无相邻而住的必要...

他凝眸,喉结微动,声音低沉:“为何?”

黄瑶抿唇,边思考边答:“想离得近些,多少有个照应。”话落,又试探了句,“反正你是我的师弟嘛,遇事肯定得帮忙...”

我的...

这两字来得突然,

陆明生指尖悄然松开,唇角勾起间,脸颊稍现酒窝。

院外一声轰隆,似有巨响传出。

他却不在意,只顾凝眸于她,声音像从远方而来:“嗯,我一定帮忙。”

直到日暮时分,青袍弟子依旧未归。

黄瑶哼起小曲在田间散步,抬眸却是一怔:“诶,人都去哪了?”

入目虚无,毫无劳作者身影。

陆明生掩眸,随口回答:“或许天晚,早已归家。”

清风拂过田间,云层压得更低了些。

暮霭浸染,河面泛出些红,分明是处好风景,偏偏透些死气。

黄瑶逛了逛便失去兴致,打个哈欠准备转身回去。

陆明生自然跟着,一路并未异意。

回到地方,陆甫也不在家中。

黄瑶推开门挨个去寻,每个房间都是空荡。

奇怪...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越莫名感到紧张,

身体却疲惫,没有经历再做探究。

陆明生走至案前,白皙且指节分明的手轻拂过烛台,火光便忽然亮起。

暖光似薄纱,柔和他半边侧脸,睫毛密而长,轻颤着遮挡眸色。他垂手,晕染便落于耳垂,顺着脖颈而下,一路勾勒出纤细腰线。

绯红暮霭恰时照来,俊美如仙神一般。

难怪女子总看他,还算有些眼光。

黄瑶虽承认,心中却莫名烦躁。可她自认为不争不抢,便将这情绪归咎于天气。

真是,为何佩戴寒玉,还会感觉炙热。

她嘟囔,视线仍不经意地瞄向少年。唇红齿白,倒称得上貌比潘安。

陆明生转身,正好触及视线。

他一怔,眸间隐现困惑。

偷看被逮个正着,简直尴尬至极。

黄瑶逃也似地别脸,本想说玩笑话遮掩,却无意被呛着,半个字也吐不出。

她只能手抚胸口咳嗽,脸涨得通红。

陆明生倒水给她,指尖偏巧蹭过蹭过掌心,又引得细微战栗。

黄瑶又是阵咳,匆忙抬手示意:快走,快走。

陆明生皱眉,忙上前关切:“黄瑶,你怎么了?”

她却猛然后退避开,攥紧茶杯,勉强开口:“我没事,你回屋休息。”声音沙哑,带有命令。

如此明显防备,看得心间一蹙。

陆明生仍盯向她,似要找出半点挽留痕迹。

可少女抿唇,目光尤为坚决,确有驱赶之意。

他怔了怔,喉间泛起苦涩,垂眸说:“好。”话落,便转身离去。

待关门声响,氛围才稍有缓和。

黄瑶长舒了口气,悄然松开木杯,却不由得抬手,轻抚于胸口。

手掌下心跳逐渐平稳,她才回想起少年模样。

陆明生离开时一言未发,薄唇轻抿,脊背挺直,好似在容忍委屈,身影透出失落。

唉,应该与他说清楚。

黄瑶望向腰间寒玉,敛眉叹气:罢了,明日再找机会说明。

烛火摇曳,发出细微声响。

她指尖勾勒玉佩,双眼却愈加沉重,没撑片刻,终于伏案入睡。

梦里浮浮沉沉,睡得不太安稳。

恍惚中,似有人路过门前,脚步窸窣,像个队伍。

算着时辰,应当是蒋越屏几人归来。

黄瑶微蹙眉,轻蹭臂弯,并未睁开眼睛。

可他却停在门前,片刻传来敲门声。

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谁啊,这大半夜敲什么门?

黄瑶烦躁埋头,抬手堵住耳朵。

对方没等到回应,又重重再敲三下,一声比一声高。

她实在被吵得睡不着,匆忙抬头瞄向窗外。

夜幕深沉,隐约可见人影。

她深吸了口气,耐下性子问:“哪位?”

话落,敲门声戛然而止。

黄瑶皱眉,起身走向门边:“陆明生?”顿了下,再问,“还是...蒋师兄?”

“咔嚓,咔嚓.....”

庭院寂静,几乎听不见虫鸣,机械摩擦声更加显著。

恰时,屋外人影随声而动,头颅缓慢偏移。

寒意瞬间从脚底往上,后颈处汗毛直立。

“姑,姑娘...”

黄瑶眸子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无比耳熟。

木门“吱—”地自动打开,露出一人侧影。

他目光空洞,脸颊黑纹四起,身前剑痕还留有鲜血,正是平遥客栈老板。

店家一寸寸转头,视线终于对上少女,干裂嘴唇张大,似要从喉间发出声响。

他扬起手,径直朝后指去:“入夜熄灯,莫要出门...”

这个声音难道是...

记忆逐渐回拢,思绪变得清晰。

如此刻板且喑哑,与之前那位指路老妇相差无二。

可店家分明已经死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黄瑶呼吸颤抖,匆忙呼唤灵火,身体却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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