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依旧身穿青袍,眉宇间戾气散去。
他倾身,颇有文人墨客之风,只可惜眼神空洞,像精美摆件一般。
蒋越屏挑眉,讽刺了句:“想不到如此皮囊,说话却客套。”
周平未恼,微微弯腰做礼:“诸位,请。”
他言辞间更换称呼,与傀儡相比,更像个传话筒。
在他身后之人,到底是何身份...
黄瑶敛眉,无意识地磨搓腰间寒玉。
蒋越屏唇角愈加上扬,扬声了句:“好吧,那就请师弟带路。”
后半句话含在齿间,似在调侃背后控制之人。
周平怀抱古琴,表情未起波澜,侧身让路:“请。”
黄瑶刚踏上台阶,忽察觉到廊间实现。
她抬眸,却只见‘舞女’转身躲避,行动间似有避讳,想必是被吓得不轻。
说来也有趣,这楼中傀儡倒与活人相似。
各个穿着绯红长裙,打扮像平遥舞女,身段舞姿都算上乘。
既能感知恐惧,还晓得调侃求饶,只是这面相的确恐怖。
黄瑶叹气,不由得感慨一声。
这背后雕刻之人,想必缺些审美。
几人上至而来,周平回身做礼:“诸位,稍等。”
他微微颔首,话落便离开。
蒋越屏啐了口,冷声道:“师弟,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他正说着,长廊传来脚步声。
黄瑶转身看,吓得一愣。
女傀儡站得端正,声线僵硬:“跟我来罢,这里休息。”
她凝神瞧,隐约在其表情中发现恐惧。
傀儡却后退半步,像在害怕她靠近,音量提高,又重复了遍。
想不到有一日,她还会让傀儡胆怯。
黄瑶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片刻,是蒋越屏先抬步。
他刚动,青袍弟子跟随其后。
黄瑶搓搓鼻尖,只得默默走在队伍最
路过轩窗,隐约能见傀儡探头,像在监视,又像只是好奇。
待看见她时,却齐齐地转身避讳,与方才女傀一般反应。
黄瑶:“......”
她转眸,阴恻恻地问了句,“我看起来很凶?”
青丝垂下,肤白如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与‘凶’不沾边,论起来还有些可爱。
陆明生侧目,疑惑道:“什么?”
沉默片刻,她双肩松懈,小声嘟囔,“那些傀儡...好些在怕我。”
话落,似印证般,整个走廊传来响动。
傀儡争相关门,将窗户锁紧。
没过多久,又‘噗’地吹灭烛火。
黄瑶叹气:“我就说吧。”
能让傀儡都害怕,那得是什么模样。
她垂眉,掩不住失落。
陆明生轻咳两声,道:“师姐,不凶。”
黄瑶瞥眸,并未接话。
他看向前方人,一本正经地补充:“是因蒋越屏,此处傀儡或怕恶人。”
话落,就听得嚷嚷。
蒋越屏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嗤鼻道:“魔物低劣,连胆子都小得可怜。”
他满眼不屑,言语间尽是鄙夷。
还有弟子附和:“既知青明山来访,哪有道理不躲。”
几人说完,又相视而笑。
他们甚是嚣张,仿佛忘记之前交锋失败。
只捧腹大笑,宣泄着无端而来的嘲讽。
女傀在前带路,闻声脚步微顿。
她侧身,语气冰冷:“青明弟子,在此休息。”
蒋越屏探头看去,屋内空荡,无人等候。
他收回视线,抱手道:“我要见你们楼主。”
女傀启唇,依旧是方才那句:“青明弟子,在此等候。”
她似攒怒意,语气较之前更寒。
蒋越屏懒得理会,嗤鼻道:“你既然不去请,那我自己来叫。”
话落。他双指叠合,念出剑诀。
湛蓝剑阵悬浮,剑芒如雨刺向对面。
可还未身旁,震颤之下,再难有移动。
蒋越屏愈发用力,女傀身前却立起屏障,两者僵持中,剑光难以前进半分。
片刻,湛蓝渐歇。
他别脸骂了句,恨恨道:“我要是不愿意,你能奈我何?”
女傀歪头,唇角裂到而后:“倘若不听,必死无疑。”
她真的在笑,死气中透出些活,似有报复快感。
话落,忽有风起。
周遭傀儡齐齐看来,目光空洞可怖。
仿佛一下秒,就会同时出手夺她性命。
蒋越屏怔住,脸色红白相替。
现在身入魔教,万不可鲁莽行事,总得小心克制情绪。
他抿唇,双眉蹙紧,踩着重步向前走。
与女傀擦身而过,又咬牙道:“给我等着,你不会好过。”
对方不语,似没听见威胁。
蒋越屏抱剑站在房中,眉宇间难压不耐。
青袍弟子相觑一眼,继而跟随上前。
“砰”的声,门被关上。
恰时,烛火亮起,屋内仅有四人。
他们愣神,怔怔问:“不是,黄瑶和陆...”话未说完,却见身后人脸色。
弟子匆忙闭口,心中隐约摸出究竟。
蒋越屏咬牙,冷笑着说:“得亏师父英明,算出他居心不轨。”
李末师兄死得冤枉,这笔账必须讨回。
他愈发想,愈加恼怒,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屋外,却是安静。
女傀站字恭敬无比,微微躬身,却是无言。
她垂首模样,与方才想比,全然换了副姿态。
黄瑶抿唇,忍不住问:“那我们呢?”
女傀动作僵硬,做个手势:“二位贵客,请与我来。”
她说完又鞠一躬,才踱步向前走。
黄瑶搞不明白状况,眸间尽是疑惑。
她看向女傀背影,眉头皱起,半晌才开口,语调上扬:“我们,跟着?”
陆明生颔首:“嗯。”
走至厢房,女傀停下脚步。
她推开房门,点上灯,倒好水,才缓步出来:“布置妥当,安心休息。”
女傀说完没离开,仍垂首站于原地,像在等候某人指令。
嗯...
莫不是在她发话吧。
黄瑶蹙眉,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她第一次来此处,待遇好得令人不安。傀儡又害怕又献殷勤,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幸好,有人解围。
陆明生上前,轻嗯了声,女傀这才做礼离开。
走廊只剩两人,气氛较为轻松。
黄瑶叹气:“走,进屋坐会。”
他点头,抬步跟随而去。
方才在外看不清楚,现在一瞧确为惊讶。
房间很是亮堂,红木家具,青瓷摆件,坐塌有软垫,小案布瓜果。
与蒋越屏那屋相比较,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黄瑶摇头,忍不住连声惊叹。
她凑前观察青瓷纹路,嘟囔着问:“这些傀儡真奇怪,我们不也是青明山弟子,怎么还搞起特殊对待...”
她说得认真,口吻却像开玩笑。
陆明生放下水杯,指背轻拭过唇角:“我有幸,能沾师姐的光。”
声音含笑,分明是调侃语气。
身在魔教之地,谈什么沾不沾光...
黄瑶臊得慌,看了眼瓜果,问:“好吃不?”
陆明生挑了枚葡萄,白玉捏起翠紫,轻巧放入唇齿间。
他眯眼,仔细品尝了番,舌尖拭去水珠,一本正经地答:“甜。”
黄瑶呆住,吞了吞咽吐沫。
陆明生眼底藏笑,拿粒葡萄递她,勾唇道:“师姐,这个给你。”
指节白皙削瘦,瞳仁温润似水,脸颊泛起酒窝。分明是副纯真模样,偏将话说得含糊。
她看向那紫玉葡萄,忽想起贝齿间的些许红,脑袋一僵,耳尖顿时泛红。
陆明生倾身向前,说得无辜:“这颗熟透,保准甜。”
葡萄熟没熟不知道,她却快要熟了。
黄瑶匆忙避开,摸索着抓住瓷杯:“不,不用。我喝些水就好。”
她喝了大口,又补充几句,“好些了,刚才太渴。”
话落,却听见笑声。
陆明生笑得咳嗽,仍尝试抿紧唇角,动作几番,才终于成功。
他身体轻颤,调侃了句:“师姐方才是不是害羞了?”
黄瑶险些喷水,双眸间尽是讶然:“我为什么要害羞?!”
陆明生指向耳朵,正经回答:“这里,红了。”
“哦哦。”她攥紧茶杯,一手扇风,“是这屋内闷,太闷了。”
说得好像有那么回事,寒玉却散着水汽。
陆明生没点破,歪头看着她演。
环境讲完,黄瑶头板起脸,师姐姿态拿捏得刚好:“你不能随便做那个动作。”
陆明生勾唇,顺势提问:“什么动作?”
“哎呀,就是—”她开头急切,话尾戛然而止,像在委屈。
半晌,沉默得焦灼。
黄瑶猛然抬眸,眼眶隐有泛红:“你分明知道,还拿我开玩笑。”
她红唇紧抿,似憋起怒火,小巧鼻尖轻皱,胸口剧烈起伏。
陆明生笑意渐收,凝眸看她,启唇问:“为什么?”
黄瑶一怔:“嗯?”
陆明生靠坐在软塌,状似随意地重复道:“为什么不能做。”
语气淡漠,毫不在意。
她蹙眉,急促解释:“如此亲密地调侃姑娘,万一叫人家误会怎么办?到时追着你问,你怎么说?”
届时落得个沾花惹草的名声,想解释也说不清。
黄瑶越想越恼,开口却说不明缘由,只蹙眉瞪他。
话落,忽然安静。
陆明生垂眸似陷入思考,许久才启唇:“那你呢。”
声音喑哑,猛然浇熄怒意。
黄瑶没来得及反应,思绪混乱成团,怔怔地听。
陆明生起身,缓步上前,眸间映出她面容:“...会不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