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楼安静,房内更甚。

黄瑶屏息,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

误会什么?

喜欢他吗...

她下意识否认,薄唇像被黏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烛火摇曳,身边晕染橙红。

陆明生凝神看她,微微低头,发丝轻扫鼻尖,好似非得讨个回答。

清冷夹在草木气味,混合制成独特幽香,收紧着缠绕心间。

距离如此之近,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能彼此拥抱。

然后微笑着倾诉,去告知所有幻想。

烛灯下,陆甫曾与她说:“能遇上心仪之人,乃人生幸事,应当好生珍惜。”

她却否认,解释师门情谊,向来如此。

对方垂首笑,没再强求,顾自念叨了句:“真羡慕年少。”

所以该抓住吗,该大胆地询问吗?

可是万一...对方所言虚假,尽数欺骗呢。

这问题像深渊巨手般,扯开相连丝线,不断拖她坠落。

她无法控制关心,却能遮掩着不去说明。

周围更为安静,烛芯炸裂发出声响。

好似有飞蛾扑火,没有遗憾地本向死亡。

许久,才风轻云淡。

黄瑶抬眸望向陆明生,抿唇轻笑:“不会。”

话落,她顿感胸口疼痛,却依旧莞尔,“我大概,更清醒些。”

声音含笑,眼底清冷一片。

陆明生眯眸,硬要找出半分不舍。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仅有些模糊猜测,也如利刃一般。

猛然刺入,搜刮着剩余感情。

而陆明生擅长遮掩,此时更应该好生说句没事,或随意开玩笑。

但他做不到,薄唇轻启,喉间只剩下苦涩。

时间变得太慢,疼痛愈加清晰,再也无法忍受。

陆明生站得更直,白皙手掌攥拳,指甲用力到泛白。

喉结滑动,他缓慢背过身,许久才道:“师姐向来聪慧,应当如此。”声音低沉,难掩落寞。

他逆光而站,像独自忍耐着无尽的黑暗。

黄瑶垂眸看向掌心,指缝间似乎还留存对方体温。

她下意识抿唇,试探着问:“陆明生,你答应过不会骗我。”

那背影一怔,并未回头:“嗯。”

虽只是玩笑之言,气氛却格外凝重。

黄瑶磨搓腰间寒玉,忍不住提起眼角偷瞄向他。

陆明生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白瓷杯,长睫遮掩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抿唇,想找些话题打破沉默,

半晌,仍是无言。

正当此时,似有响声传来。

黄瑶侧耳去听,轻声道:“是琴声...”

寂静被打破,陆明生将杯放下:“嗯。”语气淡漠。

她抿唇,提步朝门口走去。

琴声如流水潺潺,久久回荡在楼内。

蒋越屏使了个眼色,青袍弟子立马前去开门。

指尖用力多次,仍未能作用。

他挥剑去砍,青锋与门板隔了层浅薄的灰,又是屏障。

蒋越屏冷笑了声:“看样子,他不想让我们出去。”

琴声久久回荡,忽高忽低,像在倾诉往事。

最后一音更用足力气,‘当’的声似震破迷雾。

黄瑶再使力去推,门扉留得空隙。

她蹙眉,似听见熟悉的‘咔哒,咔哒’...

黄瑶忽地警惕,匆忙转眸看,目光慌乱地四处搜寻。

幸好,找到落脚之处。

她眉头舒展,陈述着说:“门开了。”抿唇,又问,“我们,要不要出去?”

前两字说得很轻,还未落在风中就散去。

陆明生垂眸,启唇带了分叹息:“不急,等蒋越屏来。”

她却不再甘于落入沉默,轻声地说是:“方才的琴曲...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音律从高入低,又从缓向急,像清泉击石,又似小雨绵绵。

结尾处最后落笔,仿佛在哭诉别离之苦。

陆明生却道:“琴曲诸多,或许是记错了。”

她仍凝神回忆,思绪却混乱成麻。

半晌,只得笑叹:“也许罢。”

黄瑶最不会装洒脱,没过多久又开口:“若有幸,我还想听陆甫娘子弹琴。他常挂在嘴边,总叫人好奇。”

她拿起茶杯,借抿水功夫朝旁边瞄。

陆明生闻言沉眸,侧脸藏于阴影,辨不明神色。

他取过细绢,擦拭桌案水渍,许久才回答:“嗯,她确实弹得手好琴。”

黄瑶一怔:“这么说,师弟听过?”

本是无意称呼,陆明生却僵住动作,下颚紧绷,指下白绢攥成团。

指腹摩擦带来疼痛,他勾唇,抬眸笑道:“没有,只是猜测。”

陆甫向来喜欢谈及娘子,琴艺、长相、为人,无一不夸奖连连。

可他只是说说,从未有起手演示

而陆明生的口吻,却像在追忆故人,略带怅然却多为感伤。

黄瑶侧目看他,正想启唇询问,却听见猛烈的敲门声。

咚咚咚!

震得门板都在晃动。

接着,又是熟悉怒声:“在里面睡着了?还不赶紧出来!”

陆明生收回绢布,起身道:“该走了。”却没有回头去看。

黄瑶心慌,下意识开口:“陆明生。”

他这才转眸,睫毛如鸦羽低垂,瞳色暗红,朱唇轻抿,仍是往常熟悉模样:“师姐,怎么了?”

烛光下,显得皮肤更为白皙。

黄瑶莫名有些失落,却撑出笑容:“没事。”

蒋越屏又在催:“快点,别叫我来看—”

说到此处,门被已然打开,陆明生冷眸瞥他一眼。

他却笑,再不见半分畏惧之色,讽刺了句:“呦陆师弟这是回家了啊。”

陆明生勾唇,回道:“不敢,没比上你有闲情。”

又有争吵声传来,不用想就能知道原因。

黄瑶叹气走出,抬眸看去却是一怔,劝解之言堵在唇间:“蒋师兄,你这是...”

烛火照过,将几人彻身照亮。

蒋越屏发丝散乱,脸上沾有尘灰,长袍被刮破,露出浅白衬衣。

他仍蹙着眉,抱手于胸前,愤然道:“看什么看?”

身旁弟子知他心思,便想尽方法讨好:“黄师妹,我们在黑暗中遇见魔物。”

另外一位附和:“对,倘若在光处,蒋师兄一定能敌过。”

蒋越屏额角紧绷,手松开又攥拳,咬牙切齿道:“都给老子闭嘴...”

二人匆忙答是,不再多言。

原来之前的咔哒声并不是错觉。

黄瑶看蒋越屏一副狼狈模样,唇角紧绷,难掩笑意:“嗯...魔教之地,是该更加谨慎。”

她眼角含笑,眉眼间像藏起星辰。

蒋越屏怔怔望着,忽而就不再生气。

他勾唇,还未等出声言语,肩膀却被挨了记撞。

陆明生斜眸,眼底似藏寒冰。

好不容易攒些情绪,被这一撞彻底打破。

蒋越屏咬牙,恨声道:“你没长眼睛,不会看路?”

对方大步朝前走,全然无理会之意。

他哪里肯罢休,又欲扬手再骂,话还未出口,却听得背后一声:“那个...蒋师兄。”声音软糯,似有迟疑。

蒋越屏飞快变脸,笑眼眯眯:“小师妹,什么事?”

黄瑶尬住,勉强扬唇道:“我得先走,不打扰你们聊天。”

她说完就跑,快步追随陆明生而去。

蒋越屏呆愣片刻,似乎有些失落。

弟子见状,赶忙上前安慰:“师兄模样英俊,又博学多才,不必单恋一枝花。”

他却扬眉笑,言语间尽是得意:“女孩家关心,你们能懂个屁。”说罢,哼起小曲朝前走。

弟子相觑一眼,挠了挠后颈,提步跟上。

虽未听见琴声,凤栖楼依旧热闹。

许是楼主在厅堂设宴,女傀来往布菜,行为并无异常。

蒋越屏朝下瞄了眼,挑眉道:“哦豁。”

他语气多为惊叹,难得没有阴阳怪气地讽刺,实在令人好奇。

黄瑶好不容易追上陆明生,半句话没说就探头看。

菜品围圆桌向内摆放,大小瓷碟相依,是香气扑鼻。

她拧眉仔细辨认,忍不住摇头称赞:“哇哦...”

好家伙,这一桌都是鱼。

清蒸、红烧、煲汤,还外加一盘凉拌鱼皮。

黄瑶看着没转眸,抿唇吞咽口水。

陆明生侧身,状似无意瞥去。

她站直,轻咳两声,正欲认真解释。

陆明生却启唇问了句:“师姐,莫不是又想喝水。”语调上扬,多带戏谑。

黄瑶被呛个到,抚着胸口直咳嗽,一个劲儿地摆手。

这下即使不用察言观色,也能知道对方的确有些恼火。

她勉强顺气,决定不再言语。

厅堂内灯火通明,烛火在桌案留下光晕。

女傀合手候在楼下,看见几人,嘴唇开合着说:“诸位,请落座。”

若不是她双目无神,衣襟处露出木料,还真有几分像迎宾侍女。

陆明生不动,黄瑶也不动。

她双脚并拢站得笔直,下巴微昂,绝对不忘餐桌上瞧。

蒋越屏提步下楼,径直往她身边一站,冲那女傀道:“这一桌是什么,断头饭?”

话落,青袍弟子纷纷手握长剑。

女傀充耳未闻,木质脑袋十分呆板。

蒋越屏瞄了眼黄瑶,将腰杆挺得更直:“想弃暗投明,便叫你主子出来。”

几乎同时,二楼响彻笑声。

似有人站在走廊,惬意地俯首相看。

黄瑶抬眼看去,只见帘纱微动,周平从中走出。

他已然换了副装扮,身着墨黑长袍,青丝披肩而下,衣领袖口皆是暗红。

周平开口,似带笑意:“小哥真擅开玩笑。既是青明山贵客来访,怎能疏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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