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越屏咬字很重,多有些报复意味。
他眯眼瞄向陆明生,对方脸色难看一分,他便多一分高兴。
在青明山时,众多师妹都曾对他表露爱慕。
他历经情场多年,自认对小女儿心思把握地极其准确。
所以确信,黄瑶不可能对他拒绝。
蒋越屏挑眉,难掩眉宇间兴奋。
他又将身体靠近,迫不及待想听到回答:“黄瑶,你说是不是?”
他说完抬眸看,几乎可以想象出陆明生脸色。接连受那些气,终于可以全部讨回来。
半晌,身侧人终于开口:“不是。”
蒋越屏下意识接话:“对嘛,像师妹这般美人,不应当与...”
话说一半,他忽然皱眉,难掩震惊:“什么?!”
话落,蒋越屏又意识到失态。
他咧唇想笑,眉宇间却尽是鄙夷:“诶,你别是被吓唬糊涂了吧?”
黄瑶撤开距离,直视向他眼睛:“陆...师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她忆起过往,语气多显怅然,“他教我术法,怕疼,不能吃辣。陆明生与青明弟子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随着话音,昔日情景再次浮现于。
所有美好的、难过的、高兴的,都关于他。
黄瑶垂眸,难掩眸间酸涩。
哪怕陆明生有所隐瞒,但从头到尾都没伤害过她。
她能指责对方欺骗,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
可蒋越屏凭什么?
一位狂妄之徒,仅有猜测就下出定论,将所有猜忌施加在对方身上。
她的师弟即使再做错事,也不容许旁人评说。
黄瑶深吸气,语气更为坚决:“比武大会我在场。他凭本事获胜。蒋师兄若不信,大可与他再比一场。”
她颔首,语气谦卑,“还请师兄专心修习,莫要再议论旁人。”
蒋越屏面如菜色,磕绊半天竟吐不出一个字。
他从未被人这般批评,字里行间意思,似暗藏讽刺。
双颊气得通红,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满脑子都是‘专心修习’。
黄瑶不去看他,垂眸道:“蒋师兄多休息,我去别处帮忙。”
她说罢正欲转身,却被堵住前路。
黄瑶抿唇,又问道:“还有什么事?”
蒋越屏满眼戾气,却勾唇反问:“黄瑶,你以为陆明生只是青明山弟子,只是你那位天性纯良的小师弟吗?”
她蹙眉,下意识向后退去。
蒋越屏却步步紧逼,声音愈加低沉:“你想得太过简单,迟早会后悔。”
他笑容阴恻,像在喃语,“不要忘记李末的下场...”
黄瑶指尖冰凉,勉强撑出笑容:“我自会观察。”
她呼吸颤抖,难以顾及称呼,“不劳你费心。”
蒋越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踩着重步离开:“磨磨唧唧做什么!还不给老子快一点!”
青袍弟子吓个正着,忙加快手头动作。
脚步声远去,身边重回寂静。
黄瑶长舒口气,总算缓过神来。
她转过身,无意抬眸时,却愣在原地。
阴影中,陆明生垂首而站。
他薄唇紧抿,眼底神色并不好看,喉结滑动,像要说些什么。
可惜半晌,仍未吐出任何话来。
不知陆明生何时过来,是否将方才对话全部听见。
可那人言语讽刺,无论换做谁都难以接受...
他虽未标明,肯定也会因此难过。
黄瑶唇角扬起,笑容显得虚弱:“蒋越屏是无心之言,你莫要放在心上。”
话落,未听见回答。
她微微一怔,又匆忙补充,“是我多话,不应当—”
似清风拂过,话音消散雾中。
黄瑶眸子顿时瞪大,却不敢移动身形。
陆明生紧抱住她,小臂隐有些颤抖,却愈加用力,丝毫不想放手。
两人身处阴影,像在烦扰中窃得半点空闲。
黄瑶转眸,轻声问:“你...怎么了?”
心狂跳不止,几乎难以克制。思绪却新颖,理智克制冲动。
蒋越屏此人阴狠,还是不要惹到为好。
况且在众多木质残肢中拥抱,总觉得莫名诡异。
她轻咬下唇,竭力保持声音平稳。“松开罢,还有人看着。”
陆明生却抱得更紧,下巴轻抵在肩窝,闷声说:“为何要替我说话?”
他似不期待回答,仍固执地说,“我这般做,你应当埋怨的...”
黄瑶无意触碰腰间寒玉,指尖留得冰凉。
半晌,她垂眸笑:“你还是我师弟,总不能让人随意点评。”
陆明生一怔。
她又道:“其余的事,我想你亲口说。”
无论梦魇中烈火,还是其他秘密。
话音刚落,有短暂安静。
陆明生颔首,低声答了句:“好。”
他语气淡然,却不肯松开怀抱。即使所隔长袍,仍清楚感受到彼此温度。
呼吸与呼吸交融,带了丝隐蔽的暧昧。
像在黑夜,与其拥抱着前行。
黄瑶推了推他,莞尔道:“好啦,又不是小孩子。”
陆明生低笑,薄唇贴于耳垂:“师姐,我想贪些甜...”
鼻息轻拂脖颈,带来细微的痒。像无意间轻触,恰巧拨弄心弦。
黄瑶轻咳,仍难掩笑意,故作正经道:“你这是...不闹别扭了?”
陆明生低头看她,眸间藏起星辰:“嗯?谁与师姐置气?”微微蹙眉,装得副纯真。
黄瑶却不领情,用指尖请戳他肩膀:“就是你。还‘多有得罪’,还不理我,知不知道错了?”
他面露疑惑,并未答话,像不承认之前所为。
嘿,还在这装。
黄瑶轻啧,挣扎着想撤出怀抱:“松开,否则我生气了。”
她向来习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未真正发过脾气。
本就是句玩笑之言,陆明生却变了脸色。
他匆忙松手,眸间藏起不安,像只做坏事的小兔:“师姐,我知错。”
态度转变之快,简直像变了个人。
一副乖巧,仿佛如初见时青涩。
黄瑶瞄了几次,仍忍不住皱眉道:“诶呀,是开玩笑。”
她说完,又嘟囔道,“你这样子,真叫人无法习惯。”
陆明生莞尔,酒窝泛起,笑声低沉而温柔。
黄瑶耳尖通红,却站得笔直,清清嗓子,故作镇定说:“既然如此,我就原谅你了。”
她提起眼角偷瞄对方,“但是,你得答应个条件。”
陆明生笑得自在:“师姐请讲。”
黄瑶纠结半晌,神情仍有尴尬。
她启唇几番,终是妥协道:“算了,当我没说。”
陆明生磨搓下颚,复莞尔说:“我答应你。”
黄瑶一怔,抬眸去看。
他已收起笑,薄唇轻抿,下巴微昂,颇有种宣誓模样,“不会再做引人误会之事。”
‘误会’两字咬得含糊,莫名带些调侃。
黄瑶刚想说话,被呛得咳嗽,只得连连摆手否认:“诶呀,我没有说这个...!”语气急切,却没半点威慑。
陆明生勾唇,从善如流地附和:“嗯,我知道。”
.......
算了。
她耸肩,转过身去:“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待背向对方,却抿唇窃喜。
陆明生背手而立,扬声喊道:“黄瑶,等等我。”
幸好,她有停下脚步,回眸笑答:“嗯,你赶紧来。”
烛光晕染肩膀,两人并行步入亮堂。
不论身后阴影如何,再无他相关。
凤栖楼内,青袍弟子仍在搜寻。
蒋越屏坐在圆桌,抿口茶水,顿然蹙眉。
他砸落瓷杯,怒骂道:“这他妈什么猫尿,是给人喝得吗?”
碎片散落满地,仍不解怒意。
他喘粗气,愤然回眸:“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找不到!”
青袍弟子不敢吱声,匆忙加快手上动作。
蒋越屏越看越烦,又骂了句:“全是废物。”
他郁闷难解,起手将菜品全部拂下。
噼里啪啦,尽数狼藉。
还说宴请贵客,分明就是圈套。
幻境中所掩饰的,全部都为虚假,试图乱他心智,简直痴心妄想。
他复想起傀儡哀嚎场景,才稍微觉得痛快了些。
偏巧抬眸,正看见黄瑶与陆明生。
两人像已和好,又你说我笑得凑在一处。
说话声细小,却像针扎入心口。
蒋越屏看向黄瑶笑颜,又忆起之前被她冷漠对待,逐渐握紧拳头。
他发泄似地紧盯,忽而垂首大笑,双肩颤抖,眸间却尽是狠戾。
疯狂而突兀,猛然划破安静。
青袍弟子互相对视,忍不住道:“师兄莫不是被刺激傻了。”
另一位赶紧劝:“干货罢,你也想落得周平的下场?”
话落,他顿时变了脸色,弯腰搜寻,不再言语。
黄瑶驻足,凝眸道:“别过去。”
她盯着蒋越屏,不敢有半分松懈:“那人是疯子,不要理他。”
陆明生顺其视线看去,眸间喜怒不明:“好。”
黄瑶深吸口气,勉强撑出笑:“走罢,我们去那里帮忙。”
话落,却听得长剑出鞘。
她彻身僵住,冷汗沾湿衣襟。
蒋越屏轻拭佩剑,从尖锐拂过剑柄,手腕微侧,玄铁映出面容。
他扬唇笑,状似在自我欣赏。
黄瑶却想起他袖间血迹,心中愈加不安。
她蹙眉,正欲提醒。可未出口,就被人截断。
“唰”的声,是长剑划过穿堂风。
蒋越屏以指背抵住鼻尖,挑眉问了句:“陆明生,阵法学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