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青草低伏。
胡倩抱手而站,半晌才启唇:“这些物件摆在眼前,你还不相信吗?”
她说得没错,两者木料果真为同一出处。
魔教行为向来乖张,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冒然出手。
更何况天下木材甚多,倘若有意隐瞒,哪会轻易叫人看出端倪。
除非,是不想藏。
就故意借此机会,暴露身份。
或许从头到尾,那人都未曾想过带她离开。
黄瑶蹙眉,将木雕攥得死紧。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却成为伤心之利刃,即便仅有回忆,依旧带着疼。
半晌,她才缓缓垂手,声音如喃语:“我知道了...”
胡倩边将木料放回怀中,边道:“你与他关系甚好,暂时无法接受也是自然。”
她握住对方的手,语气温柔,“吃穿用度我已经备好。这几日,你且安心休息。记住,千万别再与其来往。”
魔教突袭事情败露,长老定会就此探查。
在此时间点上,凡与陆明生有关者,同样会受到牵连。
胡倩是字字真心,关切地劝阻。
黄瑶仍埋首,许久才道:“此事...你可告诉旁人?”
青丝滑落耳畔,她脸色苍白,眉宇间难解忧愁,全然像深陷打击中。
被好友如此背叛,这般滋味定不好受。
胡倩叹气,安慰了句:“我已告知长老。你放心,陆明生定难逃处罚。”
她咬牙,眼底溢出恨意,“青明山所受伤害,必要魔教血债血偿。”
原本天真性格,此事已被愤怒所替。
她瞪目,眸间满是恨意,竟与蒋越屏之流并无差池。
一路走来,所见弟子皆是如此。
他们互相猜忌,为些许小事就指责不已。
争吵,打架,仿佛只要身怀除魔理由,就可以放肆做任何事情。
弟子潜藏于心的恨意,不再遮掩,彻底暴露于世。
黄瑶并未了解事情经过,自不好启唇相劝。
她只勉强附和几句,让对方稍微安心:“师姐,我知晓。”抿唇,又道,“谢谢。”
她强忍酸楚,由衷道谢。
胡倩垂眸:“我还得处理事宜,得先走一步。”
她继而抬头,柔声道,“你照顾好自己。”
黄瑶颔首,将她送出小径。
临别前,胡倩还与再劝。
她却莞尔,附和了句:“师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胡倩的确有事,脚步极为匆忙。
她于百忙抽空而来,想必就要当面告知此事。
黄瑶深吸气,硬拖着双腿往回走。
她实在累,视线都变得模糊,心乱如麻,根本无从加以思考。
好困,待睡醒再说。
她虚晃脚步回到房间,往石塌上躺去,便阖眸入睡。
再醒来,已然日暮。
绯红洒入林间,像为草坪披上薄纱。
黄瑶伸懒腰,才觉得恢复气力。
青明山闹起风雨,弟子怒骂不止,争吵不断。
她扬起脸,还未等启唇询问,却听见电流声响。
[系统:成功接取任务:听取青明山秘闻。]
黄瑶莞尔,笑不及眼。
身边没有陆明生,系统可以毫无顾虑地布置任务。
本以为可借困倦逃过命令,现在看来,并未起作用。
她抿唇,颇为潇洒地摆手前行。
武靴踏入小径,径直往修炼场去。
入目残破,早已不见往日风光。
天色愈晚,路旁点起明灯。
青袍弟子形色匆匆,言语间诸多谨慎。
“这魔教闹得,何时才是个休。我光外出采购,就得里外检查三遍。”
“人心惶惶,你就少说些。”
“不都讲发现卧底,怎么还不公布。如此杀千刀的魔教徒,处以下刑法都不为过。”
“嘘,闭嘴罢。”
两人一位愤慨一位劝解,吵吵闹闹地往前走
路过黄瑶身边,皆是禁口不言。
半月未见,青明山各处萧索。
树木倒斜各处,尘土四溅,白墙上还留有血迹。
人们从不同方向而来,却往相同地点奔赴。
修炼场围满弟子,目光皆往台上看去。
中央摆有高大铁桶,浓浓黑烟从中冒出。
不知在焚烧什么,大火竟越少越往,半晌仍未停歇。
季南铭许重伤未愈,脸色苍白,手臂留有包扎。
他站于堂前,身边还有胡倩相伴。
火光映照,两位面色严峻。
黄瑶掩唇咳,侧目问:“师兄,这是搞什么。”
那人看她,语气不甚友好:“你从平遥回来的?”见她点头,才继续说,“在焚烧傀儡残肢。那魔教太过猖狂,竟如此辱我青明山。”
弟子愈加愤怒,双目瞪起,喃喃道:“倘若找到魔教眼线,我定剥其皮,食其肉!”
言语之狠戾,听得心惊。
黄瑶颤抖,匆忙点头应和。
她环顾四周,竟然发现周围脸上,都怀有相同表情。
是愤怒的,仇恨的,能燃烧所有理智。
如此接近疯狂的表情,黄瑶只在蒋越屏身上见过。
而现如今,却有数百名愤怒者汇聚于此。
他们已无法思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抓出眼线,屠灭魔教。
烈火燃烧不止,越来越多的弟子奔赴而来。
众人凝视火光,表情愈加沉重。
半晌,不知谁先开口:“抓出叛徒,还青明威风!”
复一呼百应,引得观者怒喊:“抓出叛徒,还青明威风!”
火光大甚,木料被烧得噼啪响。
黄瑶站在人群中,耳畔充斥吼声,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魔教当真会如此冒进,以注定失败的行动,去召唤青明山怒意?
这般行为,简直就是组曲灭亡。
她不信,眉头皱得更紧。
季南铭脸色难看,显然无心制止闹剧。
胡倩询问:“前辈,是否要请长老出面。”
他扬手制止:“不必,闹一闹也好。”
弟子情绪高涨,若无处发泄,必然会起祸端。
就当下而言,还是要□□。
骂便骂,吵便吵,主要没惹出乱子,皆由他们意见。
季南铭掩唇咳,侧目问:“你可去看过殷遥月?”
胡倩点头:“殷师姐还在昏睡。我询问医师,大抵明日能苏醒。”
他叹息,忍不住扶额。
胡倩见状,急切道:“是不是又难受,我这就喊医师。”
“不必。”他咬紧后牙,勉强开口,“莫要再引众人慌乱。”
青明山民愤至极,经不起任何风雨。
倘若季南铭抱伤离开,定会再次激起愤怒。
弟子心思难以管束,恨意之下,多半做出失控举动。
届时门派,必将陷入水深火热只之中。
,
胡倩知他心思,只得掩藏担忧神色。
她挺直腰杆,借肩膀给对方依靠。
呼喊一声高过一声,此间夜晚热闹非凡。
黄瑶不得离开,也不愿追随,便嘟囔着应和,嗓音如同蚊预。
她四处找寻机会,正好看见人群扯移,心下缓下,忙道:“不好意思,请让让...”
话落,周遭呼喊停止。
弟子站得笔直,眼神既兴奋又疯狂。
转变突然,莫名引人生疑。
黄瑶动作僵住,不觉回眸看去,眉头逐渐蹙起。
修炼场中央,杜雷负手而站。
他不知何时到此,神情看似淡漠,拂袖间,却将火苗燃得更高。
木材不断炸裂,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显著。
胡倩长舒气,双肩随之放松。
季南铭悄然蹙眉,却恭敬询问:“杜长老,因何事前来?”
杜雷迈步,昂起下巴:“此乃门派大事,我当与弟子共进退。”
他语气泰然,倒像位处事和善的师长。
弟子连声附和,眉宇间尽是信任。
他们简直将其奉为神明,无论任何话术都信以为真。
杜雷垂眸,沉声道:“此平遥之行,魔教蒙蔽我青明弟子。”
他扼腕叹息,言语大为伤感,“为正门派之风,我只得将其绞杀。实乃吾之悲哀,青明山之悲哀!”
杜雷似眼眶泛红,每一字句重重砸下。
话落,人群传来骚动。
弟子小声议论,更有甚者竟以袍袖拭泪。
如此场景,简直就在进行洗脑。
黄瑶却听得汗毛直立,不觉蹙眉。
在桃花院落时,杜雷下手又快又狠,根本没给弟子说话机会。
现在又装腔作势地哭喊,踩着旁人的同情心,放肆宣扬愤怒情绪。
实在可恶至极。
黄瑶越想越难受,再也待不下去。
她下意识转身,没走两步,后路却被堵住。
弟子盯着她,眼神狠戾,像在警告一般。
仿佛她若就此离开,便会与众人划分派别,未来之路,定然凄惨。
黄瑶微怔,匆忙想莞尔解释。
但有更多视线投来,眼神阴恻,目光皆不友好。
黄瑶进退不得,便笑着转身。
她看向杜雷,面上如常,却将袍摆攥得死紧。
台上那人仍在说,每句都在训责弟子守备不严。
见气氛低迷,他又将错误归咎魔教,高呼道:“你们要做得,到底是什么?!”
弟子异口同声,音量似破苍穹:“铲除魔教,光复我青明之威!”
他们喊着,像在自我打气,“请长老放心,我辈定不辱使命。报李末,蒋越屏等之仇!”
“凡与魔教勾连者,必杀之!”
“凡有窝藏魔教者,必杀之!”
“杀之!”“杀之!”“杀之!”
众人高呼,齐声可震天。
黄瑶无处躲避,只将身形藏于人群中。
她实在呆得无聊,足尖蹭地,默念着宣讲快些结束。
偏不想,视线却就此汇集。
杜雷仰起下巴,身形愈加笔直。
他挥手,眯眸道了句:“黄瑶,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