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起,卷携着尘土漫天。
陆明生冷眼看去,仔细观察着杜雷反应。
从疑惑至羞恼,最终沦为淘汰恨意。
他佩戴面具,仍难掩眸间探究。
黄瑶勉强睁眼,朝前看去,微微怔住。
她屏住呼吸,不觉攥紧臂弯,指尖泛白。
那两人深陷僵持,气氛隐有诡异。
杜雷蹙眉,手臂用力到颤抖。
可湛蓝剑光依旧式微,丝毫无法前进半分。
他咬牙,字音挤出贝齿:“你...是谁?”
此地僵持不下,后方却极为安静。
宾客皆是垂首无言,丝毫没有想出手帮助。
陆明生微微抬头,勾起唇角。
他左手背后,并未回答,有种逗弄意思。
杜雷倾身,似要探究对方想法。
他喉结滑动,眯起眼,正欲再做试探。
恰时,窸窣声起。
背后脚步由远及近,逐渐朝前方来。
杜雷嗤笑,神色已显疯狂:“即使搬来救兵,你也逃不了。”
他小臂愈加用力,剑光炸裂,似斩破天际。
陆明生睥睨看他,只稍微侧目。
枯叶摇晃不止,似有银线从各方而来。
青明山各处,瞬间变得安静。
支援的,练武的,讨论的,青明弟子皆停下动作。
他们目光空洞,眼神毫无对焦,却缓慢转头,齐齐向山间看去。
弟开启唇,发出相同声音:“杜长老,好久不见。”
男女声混杂,却如惊雷般轰然落下。
恰时整座青明山,都回荡着这般声音。
怎么会...
为何玄光不起作用...
杜雷正想着,众人又开口:“江宁剑派需铸剑重立,故借玄光一用,望长老海涵。”
声音离得更近,仿佛在贴耳言说。
他双眸震颤,瞬间僵住动作,缓缓转头,神情难掩震惊。
身后泱泱一片,竟围满青明弟子。
众人不仅神情相同,甚至连扬唇弧度都相差无二。
他们笑着,眉宇间尽为死气,脖颈处隐有黑纹。
呵,竟同时控制千人,将傀术修炼至此...
江湖中,仅有那位能做到。
杜雷思之,逐渐垂手,长剑淡化于风中。
他抬头,眸间沉如死水,勾唇道:“殊不知是阁下登临寒舍,当真有失远迎。”
他虽笑着说,语气却尽显杀意。
陆明生转眸看他,并未给予回答。
弟子呆站于此,手握长剑,像在静等指令。
杜雷身体站直,一字一顿地说:“我闭关修炼,在此等候多时...”
他身形开始变化,小臂逐渐粗壮,掌心顿起黑雾。
青锋震鸣不止,湛蓝已有倾颓之势。
不出半刻,黑雾竟完全吞噬剑光,继而腾升,瞬间笼罩大地。
杜雷低头,花白发丝垂落。
他眼底猩红,双唇快速相撞,正念起术诀。
恰时,地面开始摇晃。
似有巨手,从缝隙中攀登而出。
修炼场血阵乍起,铁桶猛然窜起火光。
浓烟缭绕,门派内传来哀鸣。
像有利爪抓挠木板,既是疯狂又包含绝望。
嘶喊着,怒火着,哭泣着,似万人同悲。
黄瑶听得心惊,喃喃问:“这,这什么声音?”
唐方阳垂眸,叹息道:“是傀儡啼哭。”
杜雷所杀魔物,皆是以人幻化而成。
他们怨念地死亡,自身魔气却回荡在青明山间。
经长久沉淀,终成为极好的修炼媒介。
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魔气侵蚀之苦则会烧灼灵魂。
那人修为增长多少,痛苦便会成倍加剧。
他们嘶喊着,却依旧无法解脱。
黄瑶嘴唇颤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仰头,天空飘有小雨。
灰烬混雨水落下,打在地面,留下斑驳暗红。
杜雷僵硬地转动脖颈,发出咔咔声响。
他启唇,嗓音不似人声:“便请阁下...安心死去。”
门派内外,皆被黑雾包裹。
书房处,却有术法庇护。
可灯火却忽地熄灭,房中再不见光。
季南铭轻啧了声,慢悠悠地放下笔:“来来回回,还让不让人看书。”
殷遥月拂袖,以术法护住烛灯:“怎么样,可能破阵?”
光线摇曳,案前重回亮堂。
桌上摆满各样书籍,快要堆成小山。
季南铭抿唇,为难道:“阵法以魔物血迹所绘,又有剑气做辅。”
他沉思着,声音缓而长,“既非剑阵,也非魔阵,实在诡异。”
殷遥月蹙眉,双手撑于案前:“说重点,不许卖关子。”
季南铭瞄了眼她,懒懒道:“确实有办法,但...”
他垂眸,声音很轻,“需要耗尽修为,以此为引才有转机。”
话落,顿时安静。
剑魔两气相容,放肆侵染大地,空中竟有飞鸟坠落。
黑压压下坠,如大雨一般。
百草枯萎,溪流干涸,生机殆尽。
倘若再如此下去,青明山只为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殷遥月抿唇,长睫遮掩眸色。
她深吸气,许久才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话落,却无应答。
她蹙眉,声音隐有不耐:“季南铭!”视线对及桌案,却微微怔住。
案前书册摆放依旧,却不见季南铭身影。
殷遥月心急,正欲起身搜查。
恰时,有人轻拍肩膀。
她微怔,匆忙向后看去,喑哑道:“你...什么意思?”
季南铭垂首笑,摊手道:“诶,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少得了我。”
他竖起手指,挨个数,“模样好,修为高,还受欢迎,最该成为英雄。”
殷遥月明白他想法,脚步微挪,便想伸手阻拦。
可身体却被禁锢,阵法强劲有力,不容挣扎。
她眼眶泛红,却怒骂了句:“混蛋。”
季南铭没辩驳,缓缓垂下手:“日后就仰仗师妹照顾。”
他眯眼笑,提步向前走去,指尖触碰门扉,回眸道,“可不许将我赶下山哦。”
分明是玩笑口吻,却带有诀别意思。
殷遥月咬牙,挪动身体想要挣扎。
汗意浸湿额角,她仍无力解开,只放声喊:“喂!季南铭!”
他却摇摇手,扬唇哼起小曲,背影十分潇洒:“吾辈身为自在客,何于山中困此生。归去,归去,看山花浪漫。”
殷遥月喘息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开。
门开启又合上,屋内重回寂静。
修炼场处,黑烟四起。
季南铭一路走来,入目皆为荒芜。
弟子不知去往何处,门派空荡荡的,毫无人烟。
他眯起眼,忽地忆起那日风雨。
黄瑶脸色苍白,跪地质问:“周平,蒋越屏,李末,他们即使犯错,又何至于死?”
呵...
即使有错,又何至于死。
季南铭垂眸笑,长睫遮掩神色。
倘若没有殷遥月提前告知,自己或许也会有那般下场。
被呵斥,被声讨,继而在庆贺中死亡。
青明山如此,只会滋长更多愤怒,又哪里能做到为名除害?
记忆中,诸多眷恋。
曾有姑娘明媚皓齿,盈盈笑道:“季前辈,我们去江南玩吧,好不好?”
可后来,她却满目憎恨,愤然说:“我有什么做?魔物就该杀之!”
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早已变得浑浊不堪。
季南铭实在痛心,不愿再看见这样眼睛。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杜长老,得罪了。”
话落,小臂被咬住。
黑雾吞噬着,争抢着,发疯似地汲取修为。
不多会,便将他彻底笼罩。
山间,依旧对峙不下。
弟子眼神灰白,青袍浸染血痕。
他抽搐吐血,难以支撑气力,终究歪斜着倒下。
他身旁已有成百伙伴,身体皆破碎,瞪大双目枉死此地。
风吹过,恰是漫天血气。
武靴踏入,脚踩粘腻。
杜雷双目猩红,缓缓提步前来。
他勾唇笑,眸间却为疯狂,五指弯曲成爪,尽是血污。
“都解决了...”
杜雷开口,声音扭曲变形,“下面,就轮到你。”
他扬手,便有百余青锋腾空而出。
长剑震颤共鸣,相对产生呼应。
湛蓝中夹杂墨黑,压抑地透着股诡异气息。
陆明生眯眸,只冷眼看去。
他背手,仿佛不将此事关于心上。
态度如此淡漠,便让对方愈加气愤。
杜雷嗤鼻笑,手臂微扬,正欲劈掌而下。
恰时,劲风袭来,似有某人拂袖来此。
速度如此之快,如闪电划过。
他侧目,便看见厉鬼面具,那苍白獠牙正贴于耳旁。
怎么...
怎么会...
杜雷身体抖如筛糠,竟初次体会到恐惧。
他战栗着,在重重压迫下难以抬头。
陆明生勾唇,声音缥缈:“是吗?”
他含笑问,眼底满是清冷。
杜雷彻身僵住,暗自将银牙咬碎。
他狠狠看去,眸间溢出愤怒。
恰时,如同箭在弦上。
气氛压抑至极,似要在定生死。
山野间,血气四溢。
尸首遍地,皆是惨遭屠杀的青明弟子。
他们双眼瞪圆,并未瞑目。
杜雷定疯魔至极,怎能下如此杀手。
这样下去,陆明生怎能敌过?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鼻尖腥臭味更甚。
黄瑶不忍再看,喉头滑动,想要呕吐出来。
她攥紧衣襟,蹙眉道:“放开,我要去帮他...”
啧,真是情深意切。
唐方阳撇嘴,不以为然:“待在这里就好,教主心中有数。”
教主?
黄瑶怔住,喃喃问:“你喊陆明生为...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