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

梦境坍塌了,曹闺睁开了眼睛，室内一片黑暗，但是,门外有个声音在坚持不懈地重复。

曹闺浑身难受，她还陷在梦中的情绪里,不能抽身,她捂住了眼睛,深呼吸,反复深呼吸。

在钟蘖准备喊第五次“小师妹”的时候,面前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他精神抖擞地冲曹闺一笑，眉毛嘴角齐齐上扬,声音却没有显得他有多高兴：“早啊师妹,这个场面熟悉吗？怀念吗？”

“……钟蘖师兄？”曹闺拼尽全力把眼睛睁开了,她真的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三法工坊，把她吓了一跳,心悸后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天空还是一片墨蓝,几颗星星散布其间，看不见月亮。

“寅时。”钟蘖拍拍怀里新得的宝剑，走到屋外的空地上，声音有些冷寂，像满天的秋霜，“来练剑了。”

练什么？曹闺懵了，她要在这天没亮的寒冷的寅时,练什么？

地上的泥尘以钟蘖的脚为中心画出一个圆,扬出三步远,曹闺左臂垫在黑鞘剑下，护住胸膛，迅速后撤，落在尘土堆叠的线圈外，小碎步后退三步缓冲，才将将停下。

她的脸色很差，睡眠不足不是主要的，那个梦带给她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现在也没能摆脱那种莫名的消沉。

“又同以前一样，睡眠颠倒黑白了，三餐颠倒了吗？胃不要了？”钟蘖收起剑，他一层的力都没有使出来，语气中透露这淡淡的失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曹闺，你什么时候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

钟蘖师兄表情很认真，和曹闺梦里的模样重叠了，她有点恍惚：“我……”

曹闺想要反驳，但她冲进火里，差点被主子砸到脑门，是钟蘖师兄把她救下来的。

现在他又搞突袭，曹闺的状态差得太明显了，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借口。

虽然她已经在慢慢调整自己的作息了，但是去年的全县大建设里，她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达旦通宵，想起这些，曹闺偷瞥对面的垂立的长马尾，又羡慕又心虚。

可是早睡早起真的好难啊……曹闺心里哭道。

“是不是换了地方，不习惯了？”钟蘖又关切地问她。

曹闺立马否认：“没有。”她越发觉得钟蘖有点变了，变严肃了。

其实钟蘖心里正在发愁，他一看见曹闺出门那一瞬间的脸色，就知道她昨晚又没睡好，他叹了口气：小师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

还保证过会好好练剑的，剑法确实有进步了……真是的，被她钻了文字空子。

两人相视无言，直到有人打破了这段宁静。

“钟蘖师兄？”赵祺失声掩唇，又看到一旁的曹闺，眼神闪烁，“曹闺师妹早啊。”

“赵祺……师姐早。”曹闺差点说错。

看到钟蘖一大早就过来找曹闺，赵祺高兴地好像已经走近钟家打铁室里一样：“真巧啊，你们……要一起去食堂吗？”

在食堂刚吃掉两屉包子的卓月人傻了：“陈瞰，那个是赵祺？”

她身边的陈瞰也不吃了：“是……这？这！”

“钟蘖和她来吃饭了？”卓月看了一会儿，又收起了眼里的惊讶，注意到了赵祺和钟蘖之间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变成了疑惑，“那个是谁？”

陈瞰表情严肃起来：“那个女孩身上带着钟蘖以前的黑鞘剑，赵祺是被她邀请的吗？钟蘖的话，没什么道理啊？”

“说不定是赵祺主动邀请的，回去打听打听那个黑鞘剑的是师妹还是师侄。”卓月草草吃掉最后一个包子，让陈瞰赶紧收拾，和她一起走。

卓月匆匆迈出食堂，转角走出来一个人正巧和她撞上：“卓师妹小心！”

“崔禾师兄！抱歉！”卓月一抬头，看到被撞的人，急忙向他道歉。

陈瞰紧跟着跑出来，也规矩地向崔禾行礼：“师兄早。”

崔禾一笑，让人有如春风拂面的亲切感，他只是拍拍衣袍，整理仪表：“这么急着去哪？小心又撞了别人。”

卓月认得这位师兄的原因，和许多人一样，大家都传，他仰慕赵祺师妹许久了，奈何神女无心，唉！估计他一会儿进了食堂，遇到他们，又该失落了。

“谢师兄提醒，”卓月走开两步，想起了另一件事，又停下来，转身叫住他，“师兄！我听说你不久要入非攻院了，恭喜啊！”

“你们也知道了？”崔禾惊讶道，非攻院的名单今早上才公布的，看来关注名单的人不少嘛。

看着跑掉的卓月和陈瞰，崔禾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步入食堂，怔愣当场。

钟蘖人坐在桌边，看着曹闺和赵祺两人在对面吃着早饭，嘴角一扯：“小师妹不是昨日才到？你们结识倒是快，今早就能坐一块吃饭了。”

当面听到了钟蘖略带针对性的调侃，赵祺的感受比道听途说要强烈一些，他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期待一会儿能听到点什么有价值的对话。

其实赵祺也和他一样，对曹闺接受邀请感到意外，她只是看其它的女弟子很喜欢结伴而行，试着模仿一下，并没有料到曹闺真的会答应他一起吃早饭的邀请，

只是，现在她还是仰慕钟蘖的人设，该脸红脸红，该羞涩羞涩，赵祺以前在人前是什么性格，现在再难也要维持：“师兄不要打趣我们了……昨晚与曹闺师妹聊得不错，可能是一见如故吧。”

曹闺喝着羊肉汤，听到赵祺的话，抽空应道：“嗯。”

赵祺内心惊恐：？？？

怎么突然就“嗯”了呢？昨晚可不是这样的，这个小师妹，不像表面那么……他看一眼斜对面的钟蘖，心里有了打算。

“吃饱了？”钟蘖看着曹闺终于放下了碗，语气也是淡淡的，看起来心情还没有好转。

钟蘖今早的性子古怪得比昨天更明显了，曹闺上下打量着他，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这么低气压，毕竟有点影响到她了，总觉得是不是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

可能是碍于赵祺在这里，他才憋着的吧，他们刚切磋完，钟蘖确实是有话要和她说的，于是起身道：“我吃饱了。”

赵祺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听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有人调侃：“行啊，还真吃上饭了啊。”

转身一看，赵祺皱起了眉头，心中的不喜明晃晃摆在脸上，声音也随即冷了下来：“和师兄无关吧？”

变脸之快让旁观者咋舌，在钟蘖面前温柔得体的赵师妹还有两幅面孔呢！可能真的烦了吧，崔禾师兄啊……也是痴情的人。

另一边，钟蘖已经带着曹闺进了家里的打铁室，教她在经过打铁室前的通道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才说到正题：“我娘去了爻池，等各位先生的弟子到齐，山庄就会开启弟子交流会的仪式，你也是要去爻池修习几日冶金之法。”

曹闺已经戴上了她随身携带的合金软甲，打开铜箱：“钟蘖师兄，交流会都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参加。”钟蘖略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换了个话题，“小师妹，你给我准备的礼物要怎么做？”

曹闺看着他：“你当真要看吗？这可是礼物，要不等我弄好以后……”

“不，”钟蘖打断她，并表示拒绝，“这整个过程也算在礼物之内了。”

曹闺随他：“好，你开心就好。”

炉子里的火温渐渐升高，曹闺猛地起身，不太理解地看着坐在身边的师兄，她差点就给忘了问：“钟蘖师兄，你今早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还是说，你现在就是这么严肃了？”

终于发现了吗，钟蘖背着她苦涩一笑，前两天怎么就没发现他心情不好呢，往炉子里继续丢了两枚银炭：“没有不好，怎么觉得我心情会不好呢？”

“我不信。”这不过是曹闺的直觉，可能是梦里的氛围太过压抑了，她心思变得敏感，想太多了。

“小师妹，问你个问题。”钟蘖抬起头来，不急着辩解什么，他望着站在边上的小师妹，看她眼里满满地担忧和不信。

曹闺：“你问。”

师兄想问你，是不是可以为了工匠这份事业，奉献自己的生命？

良久，他几次动了动嘴唇，也没说出来。

“……算了。”钟蘖还是没问，起身去拉起了风箱。

曹闺从铜箱里捡了一枚铬矿石，跟着走到风箱旁：“那我问师兄一个问题，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