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蘖的手一顿,眼睛不敢看着她:“师妹要问什么?我不一定知道,知道的话一定告诉你。”

曹闺问了,这个问题困扰她一个晚上:“赵祺师姐是家里的独女吗?她又没有名字发音相同的那种亲人?”

“赵祺?”钟蘖站起来,眉头皱起,怎么就问了这个,“刚才找你的那个赵师妹?”

钟蘖本来对这个叫赵祺的师妹印象一般,但碰见的次数太多,身边还有不少师弟喜欢她喜欢得不行,还和他吹了不少次赵祺有多优秀之类的话,让他不想记住都难。

但是吧……别人说赵师妹倾慕与他,他倒是感觉不出来,再者,自从见识过曹闺以的本事之后,钟蘖顶多会认为,赵祺年纪轻轻,在兑位能有前五的实力是不差,但肯定没有旁人吹得那么好就是了。

“不知道,但也不认识其他叫赵祺这两个发音的姓名。”看曹闺点头,钟蘖又蹲会去,埋头拉风箱,连问,“怎么?你们当真一见如故了?你也觉得她厉害?”

“厉不厉害还不知道啊,能进入纯青山庄的墨家弟子也不会差吧?说一见如故的话,差不多吧,看她有些眼熟。”可不是一见如故,曹闺心想,不过她不着急,这才是她来纯青山庄的第二天,弟子交流大会都还没开始呢。

“为何会眼熟?她是西北人,从未去过东边。”钟蘖又不拉风箱了,也在想关于赵祺的事,钟况昨晚和他说的,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就是和赵祺有关。

“两个月前我在铁马阁,替他们跑了一次西北,在屈阳郡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钟况分享的情报还在他的脑袋里打着转,钟蘖狐疑,缓缓地拉起风箱,他师妹是那种会随便和人一见如故的人吗?是不是她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异常的东西?

曹闺并没有注意到师兄正在思维发散,又说:“她的眼睛是淡淡的青灰色,很特别,好像在哪里见过。”后面半句是她随口胡诌的。

“屈阳郡有一半的人眼睛是灰色的,可能她是那里的人吧。”钟蘖终于把炉子的火烧旺了,他拍拍手站起来,从一旁的架子里捧出一个大布袋子,“不说她了,小师妹,这里面是石英石,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好在来时,已经去除过一道铬铁矿的杂质,现在曹闺直接按比例拿了几块石英,和铬铁、焦炭一起锤碎了。

“你不是还要铝球?”钟蘖看着曹闺在炉子边忙来忙去,和她闲聊:“我们偶尔炼铁也会用,只是炼后的铝球就不能再用第二次,这法子也就没有推广。”

唠唠叨叨好一会儿,发现曹闺并不回应他,又收了声:“这么专注了?”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呢,钟蘖腹诽,好像在三法工坊的时候,小师妹也是这样的?

时隔一年,有些细节记忆也不是很清晰,但能想到那几次,无论是她坐在台阶上凿刻木头模型,还是端坐在书房里写论文,都和现在一模一样。

钟蘖自觉上前帮忙,熟练地把它们铲入高炉放置矿石的格子里煅烧。

曹闺看温度低了,她又及时给炉子升温。

两人无声而默契地配合着,半日就过去了。

这只是拿了一点样品试炼,如果真能炼出来,她就可以大胆地开工了。

将炉渣拨到两边,曹闺得到了一小撮棕色的三价氧化铬,还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铬铁,可以留着下次继续炼。

这时辰已经到了下午,错过了饭点,两人也不觉得饿,直到杜璋台回家了,他们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此时钟蘖还极其兴奋:“这个做涂层好啊!如果我把它装涂到武器上,会不会更强?师妹,我觉得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师兄已经很满意了。”

“我曾在三法工坊炼过一次,”曹闺得到棕色的氧化铬颗粒后,松了一口气,“那次炼出来的废渣是有毒的。”

“还能练出毒?”钟蘖抬到一半的手不知道该继续往炉边探去,还是收回来。

含三价铬的固态氧化铬是很好用的工业原料,而六价铬一般游离在液体中,有剧毒,对人体的危害非常大。

曹闺第一次上手生疏,心急地加了高锰酸钾,不小心炼出来一堆废料,还出发了齿轮轮的高危预警,又紧张哆嗦地把六价转了三价后预警信号才消失,把她吓了足足两天才缓过来。

“小心一些就不会炼过了,我可以盯着,师兄,炼铬矿千万不要加锰矿催速。”曹闺盯着星斗里的结构分析,时刻检测,眼睛都红了,也不敢松懈半分。

“嘶——”曹闺缩回手,炉中棕色的颗粒已经转向深绿,但还是太烫了,她背过手,在身上蹭蹭。

钟蘖皱起了眉头,把她往身后拨去:“注意安全,这种危险应该谨慎避开才对。”

“是啊,要小心才好,小命最重要。”曹闺的手指还痛着,她抽着气说,“应该制订各种装备的相关操作规范和安全提示,百密一疏,就怕万一。”

一个师傅个他们说过——一个工人,从入行干到退休,都没有落下残疾,就是很厉害的老师傅了。

去工厂实习也是这样的,初次入厂的安全讲座,每次集合的安全提示,每个车间入口前的注意事项,路过叉车和吊床时在队伍里一个传一个的安全口令……

是啊,就怕万一,杜璋台经验够老到了,还不是出现了疏忽?小师妹这个提议可以参考一下,钟蘖说:“可以制订详细的规范和提示,小师妹,你这个提议不错。”

“那我们可以从这个打铁室开始,”曹闺从架子里翻出了纸,开了九宫,用刻刀划出了一张标准的圆角正方形,又拿了一枚炭,在正中间画了一个圆角等边三角形,中间写着“高温”二字,三角形底部写了一排黑字——禁止触碰。

也是话赶话到了,钟蘖把困扰他两日的烦心事,一股脑地朝当事人问了出来:“还以为你不把危险当回事了,怎么大火那晚还要冒险跑进去呢?这次走运,下次你还会不顾危险往里冲吗?”

正往炉壁上贴着纸,曹闺手上一顿,回身看着钟蘖,看他眉目间的不解以及不赞成,又听他继续念叨,神态语气都像极了谈三俪:“本来我是不打算提这事的,觉得这是你的选择,我自然是没有资格管束你的。”

“是我做得不对……”曹闺也承认她做得不对,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师兄,还没有正式向你道谢呢,在善元县的河堤上,也是你救的我,这次也多亏了你冒险进去就我,要不是你,我真的要被砸了。”

“不是每一次都有人去救你的,”钟蘖想拍拍师妹的头顶,但手里都是灰,“如果你出不来了怎么办?你冲进火里救出图稿是为了曹润,忍一时之痛,何尝不也是为了曹润?”

曹闺眼睛一下就睁大了,莫名地有些想哭,她想起她在齿轮轮里看到的,曹润对她的感情正在变淡,一时之间,又生出了许多委屈。

“是不是曹润出了什么事?”钟蘖担心地问,“我看了你设计的外骨骼,说实话,这都只能算是构想,真要实现,靠你恐怕远远不够。”

光是制造机械骨骼的材料和工具设备,都不是曹闺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仅仅是看了草图,钟蘖就觉得这东西看着大,其实精巧得很。

曹闺忙说:“我知道的钟蘖师兄!我只是太想让他站起来了,我不想他被人欺负!他的同学太坏了!”

“你担忧过渡了!小师妹,谈姨也不是软柿子,曹润在慢慢长大,也会慢慢变强的,”钟蘖声音温柔,哄得曹闺有些犯困,“就像你一样,最开始连血都不敢见的,现在闯进火里都不带眨眼了。”

“啧。”说起那场大火,钟蘖又想到了一件事,“志行工坊和刀剑镇的衙门联合查案,据说间谍纵火的事已经证据确凿了,我们山庄的间谍们又开始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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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从爻池赶回来的杜璋台踏进打铁室,只看到钟蘖一个人:“小师妹回去了?”

“是的。”钟蘖的好心情明显又恢复了。

杜璋台还想问问他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抬眼意外地看到对面的墙壁上钉了一副字,上面写到——

安全第一,生命至上。

当真有意思,还是年轻人的想法多。

从钟家出来后,曹闺踩着夕照勾勒出来的影子回到她的住所区,刚走下了台阶,又一次撞上了赵祺。

这一次应该不是巧合了,赵祺身边还有两位个高的女弟子,赵祺主动和她打了一声招呼:“曹闺师妹!”

曹闺:“赵师姐。”

卓月抱着手臂笑说:“还得近距离看,曹师妹真的好小啊,今年刚过十五?”

“这位是卓月师姐,这是陈瞰师姐。”赵祺主动且周到地向曹闺介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工作了。”

陈瞰指了指卓月:“师妹的名字已经贴在兑位上了,卓月是大师姐,有事就找她。”

“好,多谢师姐们关心,我先回屋了。”曹闺实在没有那么多客套的词汇,她憋不出半句来,想找个借口开溜。

赵祺拉住她:“师妹?你急匆匆地做什么去?有困难可以找师姐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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