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怯懦,怕那‘村子全亡’的话一语成谶。
江景止也不勉强,她方才所说已经足够叫他拼出个完整故事了。
江景止道:“若你害怕,不说也可,且叫我猜猜,若是对了你就点头。”
这方法可行,李婶立即同意。
她既知道村子收成不好,又不信这事与王瘸子言歌有关,那定然是有人捷足先登,用了这套说辞。
加上她口中的什么神仙……
江景止冷笑一声。
可笑至极。
“是有个什么神仙,称是他为你们解决了气运问题,叫你们建庙宇也是他的主意,但若将这事说出去,你们全村都将死于非命?”
这话一字不差,李婶连连点头。
江景止继续道:“但你又说村子没外人来过,若你没有撒谎,那便是这神仙未曾真正露面。让我猜猜……”
他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弧度:“托梦?”
李婶点头如捣蒜。
言歌大大地叹了口气。
李婶依旧被她搞得惶惶不安:“怎么了?”
这时无妄开口:“神仙定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又怎么有威胁凡人的道理……还是如此恶毒的诅咒。”
他说这话是无悲无喜,倒像个误入人间的真佛。
李婶虽有些愚昧,但也不蠢,方才就是想到了这层才答应他们说出事情。
这会儿她面色暗淡下来。
任谁知道自己信过的神佛是假的也不会好过。
言歌转头问江景止:“那所谓的神仙应该就是梁文修吧?”
江景止点头。
梁文修当真是个有脑子的,夺气运一事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江景止道:“这回你可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我们了?”
这话是对李婶说的,李婶仿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这会儿枯坐在椅子上,嘴里泛苦。
“是几个月前……”
她缓缓道出这段三人不知道的关于梁文修与泉漓的空白期。
四个月前,本该是雨季却滴雨不下,甚至言歌去过的那个小河都干涸了。
整村人惶惶不可终日,就在一天,全村人突然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是个看不清面貌的神仙,神仙说明日晚间对着东方诚心跪拜,他自然会有所感应,为村子布雨。
第二日清晨,村民们面面相觑,纷纷把梦境说了出来,大家一合计,竟纹丝不差,能做到如此的定然是神仙显灵。
当日晚间他们如神仙所说对着东方跪了下去,随后便散去了,不成想回到家中还没等睡熟,就听噼里啪啦的声音敲打着窗沿——
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自那起,村里人对神仙深信不疑。
那之后神仙又在梦里出现几次,指导着他们做农耕补猎物,果然比先前有了大起色。
村里一切都好后,神仙便消失了,再没有人梦到过他。
大家纷纷感叹,这真是个好神仙,每家每户都做了神仙牌位,时时祭拜,而后两个月,神仙再次入梦了。
不过这次却不是为了帮助村民,而是来索要酬劳的。
神仙道:“本尊为了给你们降雨犯下天条,现被玉帝发现贬下凡间。”
村民自然是惶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这仙者的恩情。
神仙这时叹了气,说道:“本尊在凡间没有真身,极易消散,若你们尚且有感恩之心,便建个土地庙吧,也好叫本尊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切似乎合乎情理,村民们自然是感恩戴德地照着神仙的话做了,不过神仙还有一事嘱咐。
“凡界妖物常视谪仙为食,若是被发现恐本尊亦有危险,现下还要各位发誓,绝不将此事透露半句,否则将死于非命,你们……可能做到?”
众人正被这神仙感动地五体投地,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纵然听了这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不愿抚了神仙的意,连连许下了诺言。
说到这儿,李婶怔了一下。
言歌敏锐发现了,关切询问,李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当时听了这话有些害怕,就没回话,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没被咒上吧……?”
言歌没忍住笑出来。
人说善良的人总会有好运气,兴许就是李婶平素的热心肠救了她这一命。
江景止也笑开:“若那神仙是梁文修假扮,依着他那个半吊子模样,施咒要人配合才能成也是情理之中。”
他瞧不上梁文修行事,这会儿也是能踩便踩。
李婶拍了拍胸口,一阵后怕:“还好老婆子是个胆小的……”
不过旁人兴许就没那么好运了。
言歌想想,还是要确认究竟是这咒术为假还是单单李婶没中招才放心。
江景止却是一阵不愿,他救李婶本已经是看在言歌的面上,要他去外头随便抓个人触碰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但奈何不过言歌可怜巴巴的眼神,江景止到底还是无奈妥协。
无妄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言歌这无往不利的功夫八成是用在了江景止身上了。
这事不急,几人还是细细盘算听到的这事。
所谓干旱与降雨,多半就是泉漓的杰作了。
他的本事江景止是知道的,若是全盛时期,别说的这一方小小村落的水,便是在远一点的护城河,只要他想,皆能掌握在手。
这也是为何人皇那般忌惮他的原因。
不过眼下显然他重伤未愈,许多事办不成,这才与梁文修搅合在一块。
江景止的神色暗了暗。
梁文修此番是注定要遭天谴的,只是不知泉漓在其中扮了什么角色,若他也沾了不小的因果,也不知凭他之力能不能护住这条蠢鱼。
无妄有些安奈不住:“但那梁文修此刻正在何处?”
江景止摇摇头。
这话难讲。
泉漓既然已经知道几人的踪迹,必然会与梁文修商量着对策,若是再拖上几日,等土地庙建成,他自会出现附身,只是那时为时已晚。
若要成地仙,首要条件便是有凡人信奉,先前梁文修搞的这些动作便是为了这一村人的信仰之力。
眼下阻止也是来不及了,怕是那些力量早就汇聚去了梁文修那儿。
实则若是江景止所猜不错,梁文修现在应当已经做足了完全准备,不说是地仙,应已是个半仙的魂体。
只不过这梁文修此人过于谨慎,即便半仙之体有半成胜算也不愿与江景止几人面对面。
这样想着,江景止嗤笑一声。
也难怪,谋划了那么多年,自然是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言歌此刻也有些焦急。
本以为追到了村子便会有办法,没想到还是一筹莫展。
多拖一刻,芷夭便多一刻危险。
虽说自芷夭不见他们便马不停地赶来,但泉漓那厮是走水路的,脚程与他们不在同一程度,这会儿应该早就把人带回到了梁文修跟前。
言歌猜测:“芷夭同他没有半点干系,他抓芷夭,会不会是为了威胁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若真如此,那芷夭尚且能保住性命,毕竟若是芷夭死了,梁文修手中便没了筹码威胁几人,只有芷夭活着,言歌一行才会投鼠忌器。
江景止却摇头:“泉漓将她抓走,没留下只言片语,威胁的可能不大。”
这事言歌自然想过,这会儿不过病急乱投医。
不过也不算毫无头绪,江景止道:“若是梁文修想吸收这些信仰之力,必定要离信徒不远,且要极为安静的地方。”
他说着看向方才起就听不懂他们谈话的李婶:“附近可有这样的地方?”
李婶回过神,仔细想了下江景止的问题,颇为烦恼地皱起了眉。
她连村口都没出过几步,哪里知道什么旁的地方。
言歌见状也泄气,知道她再问不出其他。
无妄倏地站起。
言歌一惊,皱眉看他:“做什么?”
无妄的面色依旧没什么波澜,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
“既是不远,小僧便把这周遭土地一寸一寸踏遍,总能找到。”
他面容平静,仿佛不知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之语。
“胡闹。”
江景止呵责。
“你拿什么踏,凭着你一双脚?”
无妄这时竟还有说笑的心思:“自然是要靠马兄的四只脚。”
这话是玩笑,却是无人能笑出。
江景止想叫他冷静,话却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
扪心自问,若是此刻失踪的是言歌,怕是他会比无妄更疯。
他叹口气。
人说年少的情谊最珍贵,果然不假。
江景止伸出手:“你那舍利一般的宝贝,可还有?”
无妄不解其意,他虽为佛子,但舍利只那一颗,给了江景止后他身上也没什么能被称作宝贝的东西了。
江景止见他神色,也知自己要求过分。
能补魂的东西少之又少,佛家舍利已是世间难得。
最终他还是无奈掏出无妄给的那颗舍利。
舍利再珍贵也是能量有限,他不敢多用,怕这舍利被吸干后成了废物,无妄没法带回去交差。
再则,他终将与梁文修有一战,本还想备着以防万一。
也罢……
他看向李婶:“不知可否为我几人守门?”
李婶自然听出这是要自己回避的意思,她现在对这几人全然信任,这会儿也不多言,扭头便守在了门口。
李婶走后,无妄疑惑道:“你这是作何?”
江景止没理他,闭上眼睛缓慢将舍利上的灵气运到自己体内。
言歌没见过他吸收灵气的模样,这会儿眼也不眨地看着,生怕落下什么画面叫自己终生抱憾。
灵气肉眼可见地从舍利转移到了江景止身上,江景止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光华流转,先前虚弱的模样去了大半。
他似笑非笑地觑了无妄一眼:“这次算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