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说来也怪,虽说村里人近日忙着建造,个个疲惫,睡得也早,但像今日睡得这样沉还是少见。
入睡时村民尚且没放在心上,直到梦中才发觉了端倪。
原来今日的疲惫是神仙在暗示他们。
不论是场景还是仙者都与曾经见过的一模一样,一片白茫中只听仙者开口。
“先前叫你们备下的土地庙,怎的还没备好?”
村民诚惶诚恐,连连叩拜:“仙者,先前不是您说要下月初三吗?”
仙者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你们手脚太慢了,最迟五日,若是庙宇没建好,便等着天罚吧!”
村民万万没有想到,本就难得一见的仙者此次前来竟是斥责他们,即便是梦中也开始觉得不知所措。
唯一没被蛊惑的只有李婶。
她也见到了神仙,但有言歌的话再先,再看这神仙便哪儿哪儿觉得怪异。
听听这强势的语气,真神仙怎么会这样对待他的信徒?
她的怀疑自然是没错,但有一点错了。
这并不是梁文修创下的梦境,而是江景止所为。
先前言歌出去撒下的便是致幻的符咒,配合着一些术法便能达到如今效果,想来梁文修也是用这个法子才叫村子人集体入梦。
这符咒只是叫人梦中产生幻觉,对身体无害,言歌怕李婶在村民面前露了端倪,便也没阻止她今日喝下撒了符灰的井水。
第二日李婶一醒来,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
她有些震惊:“昨日梦里那个神仙,是,是……”
虽说先前已经听言歌说了这入梦的事,但是亲眼所见还是难掩震惊。
言歌极有耐心地点头:“昨日的神仙确实是我与主人搞出来的。”
她说着补充道:“之前那个神仙也是用这个法子将你们都蒙蔽了。”
江景止笑道:“还要谢谢李婶,若不是你将那神仙的梦境复刻给了我那符咒,计划也不会这样顺利。”
李婶讷讷点头。
实则她还有些没缓过神,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一件事,自己竟然还有这个荣幸参与到里面。
她又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配合着旁人欺骗了与自己共同生活那么久的同乡人。
言歌安慰道:“你这也是为了救他们。”
大部分村民身上都有被下了咒的痕迹,只有少数一些如李婶这般,即便说出伪仙梁文修一事也不会被波及。
这咒法难除,好在只要杀了梁文修,咒法没了主人,便会自行烟消云散。
有了这梦境,村民们醒来后更加卖力气,生怕辜负了神仙的期望,也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李婶怀着愧疚也加入这群人当中。
言歌已经把实情的严重性同她讲过,李婶是个知道轻重的,这会儿对待同村人也万分小心,生怕露了端倪,一不小心害了他们。
言歌看着忙碌的村民有些担心。
“主人,我们的计划没问题吧?”
江景止有些漫不经心:“自然是没问题,即便是有问题……”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
无妄也不知是抽哪门子的风,自从把那长-枪给了他,便日日不离手,甚至睡觉时也抱着,耍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江景止指了指:“即便有问题,不还有个煞神在。”
佛子被叫了煞神,却好似全然没听见,仍是一心一意与长-枪建立默契。
是了,正是默契。
无妄依稀记得,当年将军教他枪法时曾说过,若是想于枪法上有大成,那便不要将手中的武器当成个死物,而是要当做自己的伙伴。
你与他培养出了感情,培养出了默契,他自然会倾其所有回报于你,不会辜负你一片苦心。
人说视枪如命便是这个道理。
那是与自己性命相托的伙伴,哪有理由不在意。
这话旁人自然是不懂的,言歌见了也只冷哼一声。
她现在对无妄此人极为不满意,这般搞不清自己感情的人,别说是佛子了,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搞不清自己的感情倒也罢了,只怕还要害了旁人。
希望芷夭不要越陷越深才好。
至于佛骨的事,若是无妄不说,那她也不会向芷夭透露半个字。
有人说过,人最怕的就是自以为是,若是芷夭听了这段因果,再以为无妄是爱自己而不自知,那事情便大了。
言歌叹口气。
说到底这本就是他们二人的纠葛,言歌本身也是外人,不好做评判,更无从插手。
且看个人造化吧。
“主人,”言歌此刻更应该关心的是另外的事。“梁文修当真不会察觉到端倪吗?”
江景止听了这话笑的更开:“他察觉不到好,但若察觉到了那更好。”
言歌疑惑:“此话何意。”
江景止摇摇头。
言歌现今当真是一点脑子都不爱动了。
他解释道:“若是他察觉不到,那便按我们的计划行事,若是察觉到了有所行动嘛……”
江景止伸手,捏住了一只路过的飞虫。
“那便省了找他的力气,直接掐死便是。”
言歌明了。
梁文修既然定了初三将土地庙建成,那便一定是因为初三那日才是他将一切准备好的最佳时机。
他想做的无非是建出个自带仙格的土地,再用自己那一套法门附身上去,坐享其成,成为这一方地仙。
江景止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叫他如愿。
既然建成土地庙已成定局,那便送这方一个现成土地吧。
江景止猜测,梁文修应该与土地庙存在某种感应,他不是大意之人,定不会下了命令之后全然放手。
不过他现今的状况,恐怕也只能感应到土地庙,不然也不会他们都来了有些时日还全无动静。
加快建造土地庙的第三日,变数果然到了。
说来也是巧,往日江景止从未有过去看看土地庙的心思,这日不知怎的,突然想去看看。
他有此想法,言歌自然是乐意跟着。
至于无妄,抱着他那宝贝枪,不知又在温存个什么劲儿。
江景止与言歌并未告知李婶,上山时也没叫旁人发觉。
两人躲在暗处,看着这已然成型的土地庙。
江景止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心思。
言歌跟在一旁,也瞧了瞧。
不得不说村民们是真的将神仙的话放在心上,神仙说要几日完成,他们便几日完成,丝毫不敢倦怠。
言歌眼睛眯了眯:“主人,神仙说话当真好用,若是以后我们落魄了,便用这个方法发财吧。”
江景止本来在想事情,被她这么一打断顿时好笑又无奈。
他屈指敲了敲言歌的头:“出息。”
言歌嘿嘿一笑。
变数就在此时发生。
二人本在说笑,却是齐齐面色一变,江景止来不及细想,拉着言歌便躲过了身后来的攻击。
他侧头望去,几片鱼鳞样的东西死死镶在了方才他们所在的树上。
这东西……
江景止眉梢扬了扬,扭头看过去。
果不其然,来者是面目阴沉的泉漓。
言歌见到她眼前一亮,正想开口,却想到什么,本来的话到了嘴边被咽下去,脱口而出的是带着怒气的质问。
“泉漓!你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话一出,泉漓冷哼一声,嘲讽道:“这话该从本君口中说出才对吧。”
他没理言歌,冲着江景止道:“好你个江景止,还敢出现在本君面前!”
竟是原封不动转了过去。
江景止倒也不急,带着那么丝叫人生气的笑:“眼下这情况,分明是你偏要找来的。”
泉漓一噎,顿时有些牙痒。
这人倒真是,什么时候见都是这副叫人生气的模样。
他话风一转,不再提这些琐事:“关于我族被灭一事,你可有什么话说?”
他提到这事,江景止那丝笑意彻底隐去了。
见他不说话,泉漓似乎动了真怒。
“你隐瞒我族人之事,叫我当了三百年傻子,这是其一,我父是你至交好友,你与人皇勾结将我封印,这是其二。”
他说着,眼里开始泛上些许血丝。
“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他连‘本君’都忘了说,可见是怒到了极致。
言歌看不惯他这样质问,当下反驳:“告诉你,你待如何?跟着你们全族一起送死吗?”
她说着,颇有些怒其不争:“你是鲛人族最后的血脉,只要你活着,鲛族便不算灭族,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泉漓怒极,脱口而出:“你怎知我是最后的血脉!”
说罢,他好似自觉失言,深吸一口气:“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本君向来恩怨分明,这三百年虽你将本君囚禁,但也算是为了保护本君。”
他顿了顿,瞥向二人:“今日本君便放你一马,你们走吧。”
言歌气极反笑:“放我们一马?”
他指了指泉漓的双脚:“姑且不说你为了挣脱封印受了什么伤,你此刻幻出的双脚,在这陆地行走可还自由?”
泉漓显然被戳中了痛脚,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鱼尾化作人脚,他自然是不好受的。
但此时决不能露怯,他昂起头颅,依旧是那副骄傲的样子:“怎么,要与本君比划比划?”
言歌撸起袖子就要上,却被江景止拦下了。
江景止颇为头疼。
他方才以为这二人都是心中有数,此刻不过是做些场面功夫罢了。
但看这二人的架势,若是他不阻止,怕是真要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了。
这两个人的见面方式与相处模式,真的是不会因为时间地点而有任何改变。
“好了。”
江景止无奈开口。
“泉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在为梁文修做事?”
“我替他做事?”
泉漓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卑劣的人类,也配本君替他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