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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青窥到另一个世间,心里也信了这人是有几分真本事。
见他神色,那人满意的笑了笑,随即神色徒然凛冽,爪成虎状,直取最近的鬼魂。
满院的鬼魂都像失了神志,只知茫然徘徊,这只也不例外,骤然被抓也不知反抗,呆呆地被攥在掌心。
那人掐着这鬼的脖颈,猛然发力,原本呆滞的鬼魂仿佛才察觉到痛苦,猛烈挣扎了起来,然而已经迟了,他只能随着脖颈上的力道慢慢扭曲,魂魄里的能量迅速流失,最终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消失在那人手中。
那人摊开手,手中出现了一枚圆滚滚的珠子。
“人鬼本是同源,我用秘法将其炼化,食之入腹,以魂养身。”
他朝逐青递了递。
“试试?”
逐青此人,说勇也好,说莽也罢,自觉没什么可怕的,当下一咬牙,接过来就吞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说,不一会儿逐青就觉得呼吸一畅,耳目都清明了些许。
此后两人又多番接触,逐青也逐渐对他信任起来。
“你主子那个病,普通的魂丸怕是治不好。”
寒冬腊月,二人缩在馄饨摊一口一个热乎馄饨,说话间总算有了点热乎气。
那人满意地喟叹一番,这才继续。
“你院子里那个槐树是个好东西,先把魂魄在那里面养一养,等养成了再制成丸,效果是普通魂丸的数倍。”
他说着顿了顿,笑了起来。
“当然,我们相识多日,我也不瞒你,我的目的就是这几粒魂丸,到时拿出一粒救你主人,余下的归我。”
他有所图,逐青的信任多了几分。
只是逐青虽没多聪明,但是也并不傻。
“你的本事完全可以自己去做,为什么找上我?”
有此一问那人也不意外。
“世间都有规矩,我来晚一步,你先买了院子,那槐树便认你做主,我若是擅自行动恐怕会遭不小的反噬,得不偿失。”
这话牵强,却并非毫无道理,想到主人如今的模样,逐青自觉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不若大胆一试。
应允之后便开始布置,那人给了逐青几张符,叫他于子时分别打入槐树四角,又给了他另外的物什镇压,只要有此物,旁人就难以察觉这里的古怪,恶鬼的形成更为顺利。
话到此,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逐青跪在江景止面前,低垂着头,言歌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无从分辨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本以为这是救命的法子,没想到今天这个状况竟是我一手推就。”
听过他的说辞,言歌对他的观感差到了极点。
“听你的形容,那些被制成魂丸的本是一些无辜的孤魂野鬼,你可曾想过此举断了多少亡魂的轮回路?”
言歌吃鬼不假,然而吞的都是些作恶多端的恶鬼,普通亡灵她碰都不会碰,她自己本就曾是一时找不到往生路的孤魂野鬼,听了这番话只觉得恶心。
逐青听到这话并无反应,一副任宰任割个模样,见状言歌对他的厌恶更甚。
魂魄曾经也是人,而人向来善于自相残杀。
江景止想起了什么。
“镇压之物何在。”
逐青顿了一下,飞快抬眼瞟了一眼江景止这才作答。
“就埋在树下。”
“嗯。”
江景止应了一声,言歌立刻明白,转身就要把那东西挖出来,江景止眉头一皱拉住她。
“让他去。”
话音一落逐青便挣脱了付起的手直身出门。
二人倒不怕他逃跑或如何,单言歌自己就足够解决,何况江景止这尊大佛还镇守在这儿。
见他出门,江景止立刻抬手敲在了言歌头上。
“莽莽撞撞,当真以为这世上没什么能伤你了不成?”
言歌心下不服,心想她平日可是谨慎得很呢!何况此刻他就在旁边,如果还能让什么东西伤了她,那不如江景止三个字倒过来写好了!但到底没敢说,只委委屈屈捂着头不吭声。
江景止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地叹了口气,又开始反思自己。
这丫头莫不是真被自己养废了吧?怎么无论脾气还是秉性都和自己最初的想法不一样?
思量间,逐青双手沾着泥土回来了,他本质还是个知礼的,打了水把那物什冲洗干净才交到江景止手中。
言歌明显感到江景止神色一变。
这就奇了,百年间能让江景止神色如此改变的事情屈指可数,现下的状况就有些奇妙了。
她定睛望去,江景止手中的竟是个刀鞘,手掌大小,言歌想了想,觉得与其说是刀鞘不如说是个匕首鞘。
见她好奇,江景止把那匕首鞘往前递了递方便她观察。
这一看,言歌的神色也变了——
虽小了几倍,然而那鞘上刻着的花样与飞禽竟与她头上的步摇剑一模一样!
说一模一样并不夸张,言歌那步摇且不说来头,单是刻着的飞禽就有不少讲究,上面异兽四只,每一只都是怒吼之姿,战意磅礴,竟有山呼海啸之势。
这气势当然不是普通的走兽所有,上面刻着的,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上古凶兽。
言歌强自按下震惊,与江景止对望一眼,江景止点点头。
现下不是好时机,二人只能回头再从长计议。
“你方才说那人叫什么名字?”
江景止发问。
逐青恭恭敬敬答了。
“梁文修。”
听名字倒像个文绉绉的酸秀才。
江景止皱了皱眉,这名字着实陌生,他想了想,继而问道。
“他长什么样子?”
逐青着实思考了一番,这才回答。
“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一张脸,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每次相见穿的衣服都不同,但都是寻常衣料,腰间发上都没什么配饰,也不见他有什么喜好,吃食上酒馆馄饨摊都去得,街上的小物件他也什么都看,但不见买过,我问过街坊邻里,都说除了同我一起没单独见过他。”
这番话一出,倒是让言歌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看着五大三粗却也是细心留意的。
说的如此具体也不见逐青邀功,只又低垂了眉眼。
江景止倒若有所思,名字可能是假的,这张脸也有可能是假的,这人的身份还是无从判断。
没等思量出结果,逐青又跪下了。
“求二位大人救我主人。”
言歌这才恍然大悟,方才只顾着研究那匕首鞘,竟瞬间将付起忘了个一干二净,江景止本就是个不在意旁人性命的,所言所行全凭心意,竟无人发现付起瘫在床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江景止的心思本就不在此,他打量了一眼跪着的逐青,漫不经心问道,“说了没救了,你想让我如何?”
逐青咬了咬牙,似是也知道接下来的话强人所难不合常理,神色难得有些闪躲。
“我同梁文修学了些炼魂之术,现在将那槐树里的鬼魂拽出,我主人尚且有救。”
言歌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还在打那些魂魄的主意。
她冷笑一声。
“想要便自己去取,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为了主人能做到哪一步。”
逐青沉默片刻,忽然躬身长拜不起。
“那符咒虽是我放上去的,却并不知破解之法。”
他沉默一下,起身一个响头叩拜在地,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急迫,一个头嗑下去额角隐隐见了血迹。
“求二位救我主人!”
言歌看了他片刻,忽然笑起来。
那笑容软糯,透着一股子少女的天真。
江景止一看就知道她在算计,也不点破,只懒懒地在一旁看着。
“那树里的现在也该算是恶鬼了,倒真应该解决掉。……走吧。”
逐青乍一下没反应过来,等言歌出了屋子这才匆忙赶上,自是也没见到江景止那一脸似笑非笑。
到了槐树前,言歌也不遮掩,径自抽出头上步摇,一个剑花挽过,步摇变成了碧玉剑。
她不管逐青如何,缓缓起势,霎时有风从她脚下席卷而成,于她鬓边眷恋抚过后归于剑身,片刻后时机成熟,飓风已成,言歌周身气势突然大涨,她用力一挥,剑风随着这一势劈向槐树,那风携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与槐树相撞瞬间爆出惊天巨响。
逐青被余风吹得站不住脚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后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双目瞠大。
那棵两个成年人合力都围不住的大槐树被剑风连根拔起轰然倒下,浓郁的阴气四散而出,而那几个恶灵正被言歌捏在手里。
言歌漫不经心地朝着逐青笑笑,逐青正觉得这表情似曾相识,下一瞬徒然变色——
言歌收了笑容后,面容忽然青白,面上爬上了细细密密的黑色纹路,眼中黑瞳扩张,不一会儿就占据了整个眼球,竟是实打实的恶鬼之相!
她张开口,口中隐隐可见凶恶獠牙,逐青猛然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他想冲上去阻止,然而一只手缓慢却无法挣脱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吵。”
逐青觉得肩上仿佛压了座大山,单是维持站立已经头冒虚汗。
江景止搭着逐青,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言歌。
他早就下了禁制,任那些阴气再翻天也翻不出这小小的院落,接下来端看言歌怎么做了。
那边言歌维持着恶鬼相,口一张,手上的恶鬼便如同被看不见的吸引力吸引一般,任其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尽数进了言歌腹中。
确保一点恶鬼残渣也不留后,言歌恶鬼相褪去,又变成了那个略带娇憨的妙龄少女。
逐青却再不敢直视她了。
言歌浸在漫天阴气中,着实有些不舒服,她本是鬼魂,浸在阴气中理应浑身舒爽,然而此处的阴气掺杂太多恶意,那感觉很难形容,仿佛被湿抹布裹住了全身,只余一个小小的出气孔,虽不致死,但也让人浑身不对劲。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景止,江景止笑了笑,示意她放手去做。
言歌回过头,再次举起了碧玉剑,依旧是方才的架势,只不过这一剑辟出,那风却不是方才的直来直往,而是自下而上席卷了整个院落,飓风过处,阴气全无。
那风最后回归到碧玉剑,剑上的四只凶兽仿佛又鲜活了几分。
终于,院落归于平静,除却被砍倒在地的巨大槐树,丝毫看不出院子中曾发生何等诡异之事。
江景止撤了禁制,也收回放在逐青肩上的手。
逐青骤然失了肩上的压力,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