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鸾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一靠近这黑雾柳荀的脸色就变得那么难看。除魔除魔,除魔印对魔族来说可是大杀器。再拖延下去,柳荀恐怕命不久矣。
她目光一凛,决心一定要尽快除了他去。
那头柳荀早已是虚弱不堪,不过他还是强撑着和徐闻钦一起摸偷偷摸到了孟英身边。徐闻钦伸手探了探孟英的鼻息,发现她没事之后赶紧和柳荀将她往出口带。
正在和扶鸾交手的黑雾看到孟英被二人“偷走”,顿时怒不可遏,丢下扶鸾像发了狂似的紧追而去。
也就是这时候,扶鸾脑中灵光一现,她将将发现那黑雾的兵器似曾相识,像是在幻境里见过。
阿满!
这黑雾居然是阿满!真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满追上两人,柳荀情急之下推开徐、孟二人,自己被迫用力一挡。他顿时被甩开好远,径直撞上陵墓的墙壁,浑身都像被撞散架了似的,爬也爬不起来。
没了柳荀的阻挡,阿满又朝着徐闻钦而去。徐闻钦不料他竟来的这么快,立马抽剑迎了上去。
扶鸾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一一串联起来,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难不成这阿满的执念就是季云絮?而孟英就是季云絮的转世?那日孟英用用血召唤时,不知那阿满怎么就知道了她的前世,所以才会将她掳走?
徐闻钦实在不是阿满的对手,他很快就又被打翻在地晕了过去。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最近他可真是倒霉至极。三个人来救人,一转眼就剩下扶鸾一个还能动的。阿满抱起孟英,似乎准备离开。
扶鸾见势不妙,打算兵行险招。
她先给受伤的两个设了个保护罩,又佯装攻击,趁阿满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到这边时,眼疾手快给孟英拍了一道符咒。
这连番操作看得柳荀瞠目结舌。
扶鸾才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他废话,在孟英身上种下符咒之后,她又立马给自己身上来了一道。
阿满怀中的孟英“醒”了过来,非但如此,她还召来白虹,与阿满打了起来。
此乃“木偶术”,中术之人会受施术之人所控,一举一动皆由施术者决定。不过因为往往施术者居心不良,常常利用此术害人,所以这术法就被神界列为了邪术,六界四海永不可用。
柳荀实在是没想到,邪术还有这种用法。他更没想到的是,堂堂明镜台小神君竟然带头破戒?
扶鸾猜的没错,阿满根本没法对孟英出手。扶鸾很快就找他的破绽,瞅准时机一掌过去。不过她实在是低估了降魔印的威力,冷不防被那么一吸,就这样和阿满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又进了幻境?
她愣了愣,心道这阿满究竟是有多少故事,怎么这幻境还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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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许溪山一连几天都没再来。就在季云絮坐立难安之时,季府来了人,还带来了许家的退婚书。
季云絮不相信许溪山会这样对她,还没等她问个明白,季府的人就快速收拾了她的衣物,只道要送她去江南祖家散心。事已至此,季云絮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挣开季府中人,情急之中随意牵了匹马就往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是季家人的呼唤:“小姐,此时京中情况复杂,您回去就是去送死。”
季云絮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她只知道她的父母、阿姊还有她的夫君,都在囹圄之地,她必须回去!
仆人不再管她,季家已经没救了,他们没必要与她一起回去送死。
半路上,季云絮遇到了领兵出城的段晋。
段晋是奉旨出“请”她回去的,却意外的给了她一个选择。
那是一把短剑,他说:“某愿终生为小姐执剑。”
季云絮愣了。
皇帝病危,太子联合季、许两家调动禁卫军造反,造反又被宁王带领“府兵”镇压。皇帝醒后,废太子,下令诛季、许九族,封宁王为太子。这道道旨意下过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清醒的迹象,天子驾崩,太子继位指日可待。
一切都在一夕之间变了。
季云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真相如何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成王败寇,是每个赌徒都必须接受的结局。
她被段晋送进了段府,以保护的名义软禁起来。她与她的亲人、她的爱人明明同处在一片天空之下,却连他们身在何处又遭遇了什么都不知道。
段晋说,他是忠勇大将军的遗孤,被季府收留用作安插在军中的棋子。可某一天,棋子知道了自己认贼作父的事。于是阳奉阴违,到最后终于报仇雪恨。他还说,他对她情意是真,江知善父母皆为他而亡,他娶她并非出于男女之情,只是为了保护她。
他说,珠珠儿,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季云絮接受了段晋的情意,只有一个要求,她要见家人和许溪山一面。
父亲一夜白头,阿姊在这场动乱中不知所踪。而许溪山……
她见他那天,本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一道牢门,隔开生死。他坐在乱草堆里,却像坐在高朋满座中,闲适悠然。
“珠珠儿,你的选择是对的。”他宁愿她放弃一切,也希望她活着:“离开这里之后就把所有的事都忘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你再为我梳一次头发吧。”她突然开口。
段晋没有阻止。
他们二人终于又能坐在一起。
姑娘的头发又黑又软,握在手里就像一匹上好的绸缎。许溪山的手指游走其间,无端生出许多眷恋。
他低着头,一字一句缓声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十梳夫妻白头到老。”
真是可惜啊,那个姑娘终究还是没能成为他的妻。
许溪山停手中动作,季云絮突然转过身来:“你说过要为我梳一辈子头的。”
那就让我们的一辈子停在此刻吧。
腹间骤然一痛,许溪山低头看到一把短剑插进了自己身体,随即那短剑调转了方向……
他笑着,抱住自己的姑娘——他的妻。
季云絮看着冲进来的段晋,眼中有泪,面上有笑:“你不明白,我是真的喜欢他。”
“只愿我夫妻二人,从今以后,生生世世,再不要遇到你。”
幻境里突然出现了一缕光,微弱的、细小的的光芒。扶鸾走近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一缕魂识。她伸出手,那魂识就攀了上来。
扶鸾就此知道了后来的事。
季云絮死后没多久,皇帝大行,太子继位。后宫中多了一个神秘的柳妃娘娘,皇帝夜夜宿在柳妃处,渐渐的怠慢了政事。朝堂上,以段晋为首的段派逐渐势大,官场之中只知段晋不知皇帝。
再后来,皇帝沉迷于长生不老之术,派人四处寻访仙山。仙山没寻到,倒是寻了个国师回来。只不过皇帝还没撑到炼出丹药就没了。后来,柳妃的儿子做了皇帝,她则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
太后与段晋在政事上意见多有不合,常常当朝破口大骂。
“狼子野心,不臣之臣。”这样的话段晋已经翻来覆去听了很多遍。无数朝臣以为段晋会大发雷霆,废了皇帝自己上位。
可他没有。
太后与段晋有无数分歧,只在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当年朝中迎回国师,先帝去后段晋执意要废国师,逐其出朝。但太后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改了主意。
“听说国师有通天彻地之能,已故之人的灵魂亦能重召于世,重铸肉身。”
后来段晋果然再次见到了季云絮。
太后派人来信,说国师神术大成,季云絮复活了。
他急匆匆进了宫,果不其然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然后他死在了她手中。
面前人撕下假面,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二十年布局,小小假面换段将军一条性命,不亏。”
太后笑着,将一个东西塞进他口中:“大仇得报,哀家真是快意得很呐。”
“段将军,我已将珠珠儿和她的心上人合葬一处,九泉之下你莫要去扰了他们清净。”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段晋倒下前,隐约见到帷幕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走到他面前,目光慈悲,出口的话却又恶毒残忍:“执念如此深,正是降魔印的好容器。”
“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段大人也好生领教领教吧。”
太后走到那身影面前:“国师像是有些同情他了?”
那如雪般清越的声音道:“同病相怜罢了。只不过,与他不同的是,我早已身在地狱永不超生。”
幻境到此终于结束,魂识从扶鸾手指上慢慢腾起,朝着某个地方飞去。扶鸾紧跟着魂识,见到了被黑雾包裹其中的阿满。他身周的黑雾散去,逐渐露出一个清晰的影子来。
魂识也在此时化成一个不甚清楚的人影,那人影对阿满道:“段晋,放下执念吧。看到你与阿姊这般痛苦,我亦不得解脱。”
“数年纠缠,该放下了。”
有黑色的泪水顺着阿满脸庞滑下,他将心口处的除魔印挖出来,语带哽咽:“既是你所愿,我当成全。”
除魔印一出,阿满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他问:“你有没有怨恨过我?”
“没有。”那人影这般说到。
她对他,无爱亦无恨。
扶鸾伸出手接住除魔印,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神色复杂。
“你为何有一缕魂识未去轮回?”扶鸾抬头看着身边的季云絮。
季云絮的声音缓缓响起:“当年我死后,一缕魂魄不知何故留于人间。后来我看到阿姊与段晋反目,只觉无限心伤。一切不过都是命运捉弄,他们原不该变成后来那样。我问心有愧,就一直留了下来。”
“再后来,段晋被国师以极阴险的法子封印起来,又被阿姊下令葬在极凶之地不得解脱。我就想着,若有朝一日能助他放下,也算偿了我阿姊的几分罪孽。所以我就偷偷在幻境中动了点手脚,希望能给进入其中的人留一点线索。”
“所以有些幻境并非是段晋所为?”
季云絮点点头:“如今段晋已去,我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
“这位仙长,恕我多一句嘴。请您务必好好保护除魔印,当年我听那国师偶然提起,时机成熟时他会取回除魔印。”
“国师,不是好人。”
季云絮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孟英的身体。
尘埃落定,扶鸾手里拿着除魔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