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越是高级的领导，越很少发脾气。而不发脾气的领导，比那些容易发作的，更让人心生敬畏。
市政府大楼内，李明德局长办公室。
段鹏举来到门口，犹豫了片刻，举手敲门。
“进来。”门内回应。
段鹏举推开门，走了进来。
办公桌前，局办公室张伟成主任正依次翻着一堆票据，请李明德局长在上面签着字，见段鹏举进来，招呼道：“来了，段科长。”
“李局，张主任也在啊。”段鹏举回应着。
李明德签着字头也不抬地，“哦，来了，坐吧。”
段鹏举走到沙发前，面朝着李明德，挺直着身子坐下了半个屁股。
李明德签完字，把手里的钢笔盖上笔帽，放到一旁。
对着收拾完桌面东西的张主任道：“你去叫一下老赵和老于，一会儿你也来参加一下。”
“好的，李局。”
见张主任关上门出去了，李明德把身体靠向身后宽大的椅背，瞥了一眼段鹏举，没说话。
伸手拿起桌上红色的中华烟，抽出一支烟来。
一直观察着李局长脸色的段鹏举，赶忙起身来到桌前，麻利地拿起烟盒旁的打火机，点着火，伸出手半遮挡着火苗，给李明德点燃了香烟。
李明德瞄了一眼站在桌前的段鹏举，眼皮耷拉下来，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回沙发。
随即，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烟雾里逐渐清晰的段鹏举，慢悠悠地说道：
“你可真能给我惹事啊，别的本事没有，惹事的能耐不小，啊？”最后一个啊字，音调上扬，强化了一下语气的严厉。
段鹏举没敢马上接话，而是任那个“啊”的尾音在宽大的办公室上空回荡了一会儿。
见李明德又深吸了一口烟，段鹏举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局，我知道，这次给您惹的麻烦不小，都怪我，对下面管的不够严。”
段鹏举挺了挺身子，郑重其事。
“这可不是严不严的事儿……”话刚说到这儿，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进来。”李明德中断了后面的话，对门口拖着长音应道。
门开后，赵达明副局长、于文杰巡视员各拿着黑皮笔记本走了进来，办公室张伟成主任跟在了两人的身后，腋下夹着一个稍大些的记录本。
段鹏举起身，对着三个人点头。
“都坐吧。”李明德示意大家坐下，在烟缸里弹了弹烟灰，恢复了一下神态，开口说道：
“正好都来了，物资局的这个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
李明德吸了口烟，“企业科这回捅的篓子不小，大家出出主意，怎么做个了结。”
屋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没有人在此时不识趣地接话。
李明德又吸了一口烟，“老赵，你是主管局长，老于，你也是整顿办的成员，你们都说说，都是什么意见？”
见李明德挨个点着名了，赵达明和于文杰交换了一下颜色。
于文杰提议道，“李局，能不能先听听段科长介绍一下科里那边的调查情况。”
“嗯，也好，那你就说说吧，你们科里调查是什么情况？”
李明德对段鹏举说着，顺手举起那盒中华烟，对着赵达明副局长和于文杰道：
“你们也来一支吧，自己过来拿。”
赵达明副局长和于文杰客气地摆了摆手，目光都落在段鹏举身上。
“好的，李局。那我就先汇报一下。”
段鹏举略稳了稳神态，身子又直了直，方说道：
“是这样的，从科里调查的情况上看，市物资贸易中心刚开始注册的时候，报备的地址是省物资储运中心的办公地址，原计划是借用他们的场地。”
“当时可能还没有和市物资供应公司一套机构两块牌子的事，后来经过市编委审批后，两个单位合并了，就没在省物资储运中心，而是回到市物资供应公司的大楼合署办公了。”
“这个情况在我们科里去现场调查的时候，询问的是门口收发室的工作人员，他们说，那里就没有物资贸易中心这么个单位。”
“因为他们的层级比较低，不清楚上面的决策情况，何况那个地址确实没有物资贸易中心的牌子，所以我们的调查人员，就在调查表上填上“查无此企业”的结论，然后就赶着第一批注销企业上报了。”
“要说这次也是碰巧了，一来叫‘中心’本来就比较敏感，属于这次清理整顿的重点；二来注册地址上确实没有这家企业，所以，我们没详细审查就上报注销了。”
见锅甩的差不多了，段鹏举也知趣地承担责任道：
“当然，主要问题还在我们这儿。负责调查的二组，安排新来学员去调查的，他们太年轻，不知道一块牌子两个机构这回事儿，又没去主管部门核实，就匆忙上报了。这都是我们科里的问题，责任主要在我。”
听到此，李明德将一直耷拉的眼皮抬了起来，脸色也略微缓和了一些，说道：
“嗯，责任当然在你啦。你是一科之长，下边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何况一个新来的学员，怎么能知道市编办批文的事儿呢？”
“再有，你那个二组的组长也脱不了干系，典型的不负责任。他是不是原来老商委的那个科员，叫郭什么来着？”李明德问道。
“郭连星。”段鹏举答道。
“嗯，这个人我见过几次，每天无精打采的，脑瓜皮又薄，工作上嘛，也就那么回事儿。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儿，你这当科长的要亲自把关，打起精神负起责任来，给我长点记性，啊。”
又是一个重重的语气词。不过，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李明德后面的语调严厉中带着一些宽容。
“是的，李局，今后我一定注意。”段鹏举听李明德的语气，好像没打算深究下去，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段鹏举知道，以李明德的脾气，不论遇到多大的事情，他是很少发火的，往往一两句不满意的话，就够让他们这些下属心惊胆战的了。
其实，越是高级的领导，越很少发脾气。而不发脾气的领导，比那些容易发作的，更让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