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生病的人渴望被关心,除了心里建设外,更多的还出于证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第二天,排过气后,高征宇可以进流食了。大夫叮嘱他,要时常下床走动,防止伤口粘连。
遵从大夫的话,只要不打吊针,病房里和走廊外,高征宇经常扶着腰,沿着墙边挪动着。
当第一次下床的时候,高征宇才明白了什么叫虚弱。
手捂住伤口的部位,忍住疼痛挪动着身体,艰难地将双腿落地,慢慢站起。
平日里很自然的走路,在这一刻变得需要付出很大的力气,腿软软的,缺乏往日的支撑力。
高征宇想:这就是所说的伤了元气的缘故吧。
左边三床的病友,明眼一看,就是整个病房里最有身份的人。
他整天和家人说,等出院后去看中医,也许上了一些年纪的人,都更笃信传统中医调理。
还有一点可以佐证他的地位和身份。
虽然病房里大家彼此没谈论过单位和身份,但这个病房里,每天探望他的人最多。
来探望的人送的罐头、糕点、麦乳精、奶粉、水果等礼品,把床头柜和床下堆得满满的,晚间就让家人带回去。
其他病床,星星俩俩地偶尔也会有人探视。
送走探望的人后,被探望的病友脸上都毫无例外地挂着舒心的微笑。
高征宇理解这种微笑,那是一种被人重视的存在感。
人在生病时往往很脆弱,脆弱得甚至过于敏感。
这时候,最需要别人关心。
就像小时候家里人在一起吃饭,如果忘了叫你上桌,等你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剩下残羹冷炙了,类似的失落甚至委屈就会涌上心头。
而生病的人渴望被关心,除了心里建设外,更多的还出于证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每天,高征宇也希望有人来探望自己。
自从住院后,除了岳处长派人带来一些水果,并帮他续上住院费用外,还不见其他人来看自己。
这让他多少有些失落,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里仍然觉得在已经熟络的病友中很没面子,暗暗地甚至都动过自己出钱买些东西找人来看自己的念头。
既然没人来探望,高征宇慢慢也就绝了这方面的念想。
时间一大把,正好可以让他胡思乱想。
高征宇发现,躺在医院的床上头脑会变得异常清醒。
由于没有了日常的忙碌,也不需要顾及人际关系,一时间,脑海里干干净净、清清荡荡的,如果这时候考试,应该是最好的状态。
人需要每隔上一段时间,认真审视一下自己,此时的高征宇,思想正可以信马由缰。
首先想到的问题是,他现在有哪些朋友,谁和他的友情值得一说。
自己被借调到了建委,科里应该没人知道自己手术住院了,何况即使知道了,又有谁会当然地来看自己呢?
刘冠艺,如果她没和邵晨好上,也许会的。嗯,她算一个。
邵晨呢,按理说自己成全了他和刘冠艺,应该会来。他也算一个。
“大河马”程学军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来看自己,可自己不想告诉他们。
王志刚和徐成龙,如果知道了,也有可能来。
其他人么,应该不会了。
这样一盘点,高征宇心底禁不住升起一股悲凉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边,没有几个值得特别要好的朋友,在这个纷繁的世界上,他忽然觉得很孤单。
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可别人为什么要和自己好呢?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尊重的地方呢?
他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地方。
那自己到底是谁,现在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个出身最底层工人家庭,没有任何背景的小见习科员,在周围的人看来,用渺小或者无足轻重足来形容不足为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进入了市局,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个贵人相助,或者某种力量使然。
而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市局,自然成为自己现在的目标。
可留在市局为了什么呢?
为了往上爬。高征宇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可是,爬的目标在哪?自己能爬上去吗?
受书上的启发,高征宇儿时的理想和原始的定位,自己的未来应该达到黄土铺路、净水泼街、衣锦故里的程度。
那是小时候经常遭受同学欺负后父亲告诫他男子汉要有志气时立下的志向,这个志向一直深藏在心里,促使他养成坚韧的性格和不断的自励。
可现在看来,这个志向太不现实了。如果按照古代的标准,自己现在连落魄的秀才都算不上,虽然进了州府级别的衙门,可也仅仅是个临时的小吏,能否留下来都是一道坎,何谈未来呢?
另一个需要直面的,即使费尽千辛万苦留下来,可与那些有门第和关系的人同赛道竞争,自己有多大的胜算呢?
除了喜欢读书,除了工作认真,除了爱思考,自己毫无优势,而这些都是无形的,也根本算不得优势。
从这些条件上分析,自己即使拼命努力,又能爬多高呢?
左思右想,高征宇对未来无法给出清晰的答案。
自工作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了茫然。
迷茫了几天,高征宇不得其解。
没有答案,也还要面对现实,何况现实又是如此的不衬人心意。
首要的问题是想办法留在市局,这是目前自己可以努力的地方,不管怎样,总要努力达到初步目标再说吧。
高征宇第一次对未来的思考,就这样被现实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