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租下来了,虽然在城市的边缘,向西望去,满眼是无尽的高粱和玉米地。

回过头来,才看到坐落在身后的工厂。

一条马路从厂区大门,直通城里的街道。

而从房子所在的宿舍区,到厂区大门处坐29路公交车,还要走几百米的砂石土路。

即使这样,高征宇和孟苏红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将来上下班,需要提前一个多小时出发赶公交,但,毕竟有了一处临时适合做婚房的处所。

房子租下后,两个人先是将其彻底粉刷了一下,买来大白粉,调和好,从内到外彻底焕然一新。

挪走了原来住户的那张铁管床,高征宇从下属管户的家具厂,订制了一套家具。

家具厂的厂长,与高征宇也算老相识了,从高征宇实习时就认识,每年年检或者办理变更事项时,高征宇没少主动照顾帮忙。

但高征宇觉得即使这样,打一套适合结婚的全套家具,仍需要不少钱。

干脆,高征宇找到物资回收公司的凌姐,请她帮忙在下面的回收站里,用收废品的价格,找来一些枕木或者二手木材,将这些材料交给家具厂,省却了家具厂的木料钱,至于工钱么,家具厂厂长说给免了。

高征宇说,免了绝对不行,那样是犯纪律的事,按工时折算一下工钱,最后一并结算。

厂长见高征宇一定坚持,也只好认同了高征宇的方法。

厂长问:“你这家具样子是你给我样子,还是我们自己设计?”

高征宇答道:“我那个屋子也不大,除了床以外,需要一个书柜,一个高低柜,再就是一个电视和音箱的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

厂长:“家具是烤漆还是手工刷漆呢?咱们厂新进了一套烤漆设备,烤出来的漆光鉴照人。”

高征宇:“那要是能烤漆最好。”

厂长:“那你给我一个尺寸吧,屋子大小的尺寸,半月后交工。”

就这样,半个月后,一套洁白的烤漆家具,搬进了高征宇的新房。

家具有了,接下来是家用电器。

首先是电视。

哥哥高征民结婚时,高征宇帮忙在五交化公司,给哥哥用内部价,买了一台19英寸的北京牌彩电。

这次,高征宇再次找到相关关系时,对方告诉他,现在北京牌没货了,倒是刚刚进了一批厦华牌21吋的,而且是柱面直角的,虽比不得日立、东芝的平面直角电视,但核心部件也都是进口的。

如果是他要买,可以按照样机的价格,卖给他一台。

可当时他手里的钱只有不到一千块,而那台电视即使按样机价格,也要一千三百块,孟苏红又拿出自己的钱来,两个人买回了那台电视。

就这样,东拼西凑,今天往新房里搬个家具,明天给房间添个物件,不知不觉,新房里的物品渐渐丰富起来。

眼看着离着婚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一切都在紧张的准备着。

这天,高征宇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说让他快来光复路市场一趟,高凤山病了。

高征宇连忙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光复路市场。

他找到摊位,问正在忙碌的母亲:“我爸病了?在哪呢?”

母亲一见儿子来了,忙舒了一口气道:

“那不,在床子后面那窝着呢,说是胃疼,这段时间天天疼,今天疼的直冒汗,让他去医院,他也不去,没招了,我才给你打电话,你快说说他吧。”

高征宇赶忙来到摊位后面,在挂着的一排衣服后面的货堆上,高凤山正弯着腰,捂着肚子,坐在那里。

“爸,您这是哪疼?”高征宇蹲下身子,问道。

高凤山已经听见老伴和儿子的对话,此刻,抬起头来,看了看高征宇,说道:“我没事,就是胃有点疼,今天有点厉害,每次窝一会儿就会好,今天不见好。”

母亲在旁边说道:“你爸这胃啊,是他自己个耽误的,以前就有胃病的老毛病,那是下井时不按时吃饭糟践的。”

“这不,听说你要结婚,这手头钱又紧,这段时间,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的,净图着省两个钱,每天就着热水,啃个干馍馍,什么胃能受得了啊。”

高征宇一听,急了:“什么,爸、你可真是的,每天不吃饭,就啃干馍馍,那怎么行啊。”

母亲在一旁说道:“你看看,我说和二子一说,也会说你不是。让你去医院,你也心疼钱,二子,快陪你爸去看看吧。”

“爸,快别躺在这了,来,我背你上医院。”说着,高征宇不由分说,上前抄起父亲的两条胳膊,就往身上背。

高凤山还想分辨几句,话没等出口,人已经在高征宇的肩上了。

高征宇背起父亲,转回头对母亲说道:“妈,您也跟着去吗?”

母亲说道:“我当然要去了。”说着,转回身叮嘱了旁边床子的邻居几句,抄起腰袋,轻推了一下高征宇道:“走,去大马路那的医院,那离着近。”

高征宇背着父亲,往大棚外走去。

路上,高征宇的鼻子开始发酸。

他的心酸来自于背上父亲身体的重量。

在高征宇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高大的,一米七八的个头,是儿子辈至今无人达到的。

小时候,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在南北山的土路上,高征宇一直觉得须仰视才见。

而父亲在前后菜地里劳作和担着爆米花机走村串乡的身影,在高征宇的记忆里,也是魁梧和可依靠的。

可今天,父亲趴在自己的背上,高征宇感觉很轻,充其量也就七八十斤的样子。

一瞬间,高征宇的脑海里,闪现出儿时被小伙伴打破了头,父亲抱着他向卫生所飞奔的场景,透过红色的眼皮,父亲那焦急又慌张的神色,深深的烙在他的记忆深处。

而今天,做为一个儿子,当他背着轻飘飘的父亲,往医院赶的时候,高征宇心里充满了内疚和心酸。

这段时间,只顾着自己忙活小家,很久没来看望过父母,也很久没有回章邯岭的家了。

父亲、母亲,都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可还在为了儿女们操劳,甚至为了自己的婚事用度,宁肯从嘴里省下一顿饭钱,这是怎样的舔犊之情。

而自己,几乎像是忘记了父母的存在,没有关心他们最近身体怎么样,也没有关注他们在为自己做什么。

虽然,高征宇到现在,没有向父母开口要钱,但很显然,为了他的结婚,两位老人在为他拼命攒钱,以至于连看病的钱都舍不得花。

高征宇心里充满了自责。

望着不远处医院的大门,高征宇加快了步伐。

他决定,一定要尽自己所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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