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当“同去”说出口时，高征宇脑海里浮现出了鲁迅《阿Q正传》里的句子。

李明德对于文杰继续问道：“这批学员的制服到了没有。”

“前天到的，今天已经发放下去了。另外，结业定于8月31日在培训中心礼堂进行，到时候学员们都可以着制服列队，接受您的检阅。您的讲话稿也起草好了，您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修改。”于文杰说着，起身把讲话稿递到李明德面前。

李明德接过讲话稿，说道：“好，我随后看看。至于什么检阅，就不要搞了，弄那个阵势我也不习惯，像坐在火盆上，不好受。”

“好的，那我们就简化一下结业典礼仪式。”于文杰心领神会。

“好，那就这样，你们忙去吧。”李局长对三人摆了摆手，示意会议结束。

三个人起身往门外走。

走在最后的姜丽丽，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来到写字台前，对着低头开始看材料的李明德说道：

“局长，我这还有一点事汇报。”

“噢，什么事？”李明德缓缓的抬起头，目光不无审视的看向这位精致的人事科长。

对于姜丽丽，这位前任市商贸委书记的女儿，李明德让她担任人事科长，可以说是信任有加。绝不仅仅是因为姜丽丽出色的容貌，那种大家闺秀的稳重感和棱角分明使人赏心悦目的美感，更多的是因为她有出色的协调问题能力。

姜丽丽自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父亲转业到地方后又出任市里最重要的商业部门首脑，家里经常接待头头脑脑的人物。

受家庭环境和周边事务的影响，姜丽丽耳濡目染了父亲处理一些问题的技巧和方法，而天生稳重的性格，使她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每每办起事来令人放心。

加上李明德曾与其父亲有过很多工作交集，相处的很融洽，李明德的儿媳又在商贸委下属的二商局科室工作，大家互相关照，几乎是职场不言自明的铁律。

见姜丽丽单独留下来，李明德知道她有事情要说，而且是不宜扩大范围的、涉及到上层关系的人事方面的事情。

果然，姜丽丽走到写字台前，略向前倾了倾身，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声音道：“今天早上，市编办胡主任打来电话，说有个关系的孩子想留在市局，您看该怎么答复他？”

“噢，这件事啊，现在有多少打招呼的了？”李明德放松了一些。

“十几个了。”姜丽丽答道。

“这么多？”李明德略有些吃惊。

“还不到分配的时候呢，现在才刚开始，下一步肯定还会有更多打招呼的，我这都快顶不住了。”姜丽丽求助的看着李明德。

“嗯，是有点难办，僧多粥少啊，我这也有七、八个条子了。”李明德目光落在姜丽丽的脸上，若有所思。

“局长，那您看该怎么回复这些关系呢？”姜丽丽问。

“先不着急明确回复，再等等，就说局里还要安排实习，待实习后分配时给予考虑。”李明德说。

“嗯，但有些关系可能不好办啊，比如。。。。。”姜丽丽没有把话说完，她见李明德眼神里有了某种亮光，知道他有主意了。

果然，李明德紧盯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道：“丽丽，这样。你明天去趟市编办，找胡主任说一下，就说按照他们审批的编制，这次还有十八个缺额。给他们打个报告，申请在考试成绩靠前的落选生里，再选拔十八人补充进来。这样一来，即解决了审批的缺额，又能增加市局的员额，一举两得。”

“局长，这真是个好办法！”

姜丽丽眼里放出光来，发自内心地佩服李明德的精明头脑。她接着说道：“这样一来，咱们就有很大的余地了。前几天落实指标的过程中，咱们市局的几个科室，还嚷嚷着员额太少，不够用，尤其打击投机倒把科、企业登记科和个体科，嚷嚷的最厉害。”

李明德仿佛没有听进去姜丽丽的话，继续说道：“嗯，这事你去办吧，人事局那边，我和他们杨局长说。这事要保密。”

“明白，局长。那我去写报告了。”

“好的，去吧。”目送姜丽丽穿着制服的身影离开办公室，带好了房门，李明德拿起桌子上的电话。

“喂，老杨吗，我是李明德啊。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事，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差几分啊？”李明德对着话筒说道。

“噢，分数是低了些。不过这次招干，你们人事局给我们开了不少绿灯，咱老哥俩又是多年的交情了，这个事可以操作操作。哪里哪里，咱们就不客气了啊！”

挂断电话，李明德顺手拿起桌上的成绩表，若有所思的看了起来。

夜灯初上，图们岭培训中心的宿舍楼里，此时一片喧哗。

高征宇的宿舍里，五个人清一色的灰色卡其布制服，正在试戴大檐帽。

“我说老疙瘩，你这年纪最小，怎么脑袋最大啊！我这2号的帽子戴着都嫌大，你戴1号的帽子才刚刚好。你这脑袋看起来也不比我们大啊，怎么这帽子到了你头上，就都小了呢？”

徐成龙把他的帽子扣在高征宇的头上，明显小了。顺手又拿起高征宇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在大盖帽沿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太晃荡了，又拿下来扣在高征宇的头上。

“所以高征宇就是脑袋大啊！”李伟杰揶揄道。东北方言里，脑袋大有傻憨之意。

“我这个脑袋啊，看着不大，可内涵多，盛不下，所以就往帽子里撑。”高征宇不甘示弱的自嘲。

“不瞒你们说，我从小就喜欢制服，尤其这大盖帽，这肩章、这国徽，多威武！”邵晨瘦削的肩部显然不能完全撑起他的制服，但丝毫不妨碍他的陶醉感。

“听说结业典礼局里领导都会来，还要搞检阅仪式呢。”李伟杰剧透道。

“都要来啊，听着好紧张啊！”徐成龙的声音。

“在主席台上，往下一看，就是一群大盖帽，肯定都是一个模样，没什么好紧张的。”说完这话，邵晨不失时机的提议道：“马上就要实习了，弟兄们，咱们明天去镇上搓一顿怎么样？”

“好，好主意，喝顿大酒，庆祝庆祝。”王志刚赞同道。

“没问题，同去同去。”徐成龙高声响应。

“同去，同去。”高征宇附和着。

不知为什么，当“同去”说出口时，高征宇脑海里浮现出了鲁迅《阿Q正传》里的句子：

“来了一阵白盔白甲的革命党，拿着板刀、钢鞭等各种武器，走过土谷祠，叫道‘阿Q，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