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人生的舞台,就像在学校一样,以成绩论长短,一切都凭本事,而不是关系。

高征宇记不得是怎么离开酒馆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骑着自行车回到家的。至于如何骑回来的,他却不甚清晰了。

睡到后半夜,高征宇被渴醒了。

他起身,摸黑到外屋的水缸前,摸索到水缸盖上的葫芦瓢,掀起缸盖舀起半瓢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缸里的水凉凉的,喝到肚子里,倒让高征宇痛快了不少。

回到里屋,躺在炕上,高征宇的睡意已无,头脑渐渐清醒起来。

想起酒桌上姜汉杰的话,句句都很清晰,他开始分析起事情的可能性来。

从姜汉杰的认真态度上看,应该有所根据。他不会毫无理由的开这么个玩笑。

但,如果姜汉杰所说属实,事情的缘由是什么,或者到底是谁在背后起作用呢?高征宇脑海里努力在仅有的关系里搜寻着。

图门岭同寝室的室友,可以依次排除在外。每个人都梦想着进市局,即使貌似稳操胜券的李伟杰和王志刚,凭着与他们之间竞争性的交情,也仅限李伟杰帮自己弄一张现在已不紧缺的自行车票这样的简单操作上,绝不会在分配进市局这么大的事情上,给自己默默帮助的。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在外。

同学?也不可能。他周围关系好的同学家里背景,高征宇都很清楚。他也曾经试图挖一挖他们的上层关系的蛛丝马迹,即使那几个家境比自己好的,也不扛挖,基本属于有限关系派。

那么,还会有谁,肯在背后帮助自己呢?高征宇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自己成绩好?这个念头闪现在高征宇脑海里。

本次招考成绩虽一直没有公开,但他听说自己的成绩排在全部考生的前五名,李伟杰在这方面的小道消息还是很准的。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另四个人呢?如果成绩前列的,这次都被市局点名抽调,那就是唯一能站得住脚的解释了。

如果真的这样,一直在学员间沸沸扬扬传说的“走后门”分配,或许在现在的市企业管理局系统真的不存在呢。

想到此,高征宇禁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他从来都不怕竞争,更渴望公平的竞争。他希望人生的舞台,就像在学校一样,以成绩论长短,一切都凭本事,而不是关系。未来靠每个人的努力来决定胜负,哪怕是最终不如人,也是无憾的。最起码,赛道是一样的,规则也是公平的,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竞争。

他庆幸自己进了一个好单位,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望,美好的前途或许真的从眼前开始了呢。

一但这样胡思乱想,他就毫无睡意了。不知不觉天边现出鱼肚白,窗顶开始渐渐亮起来,外屋厨房已经有了动静,高征宇索性穿衣起来。

“二子,昨晚怎么回来那么晚,是不是喝酒了?以后少喝点,大老远的,喝酒骑车太不安全了”母亲已经起来了,正准备烧火做饭。

“嗯,和同事喝了几杯,还好,我没喝多。”高征宇不想让母亲担心。

“回来那么晚,也不多睡会,还早着呢!”母亲头也不抬地忙碌着。

“睡不着了,起来活动活动,今天想早点走。”高征宇心里有事,但他不想把这些不确定的事情说出来。

他来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做了一些伸展活动,压了压腿,然后拉开架势,打了一趟拳。

也许是很久没打了,《五行八法拳》有些生疏,高征宇草草收拳,气喘吁吁,鬓角已经见了汗。

“二子,粥好了,快吃饭吧。”母亲在灶间叫道。

高征宇答应着,快速洗漱完毕。

吃罢早餐,穿戴整齐,高征宇推自行车出院,一跨腿,骑了上去。

车子穿过门前不长的土路,行驶到带有明显车辙印的砂石路上,穿过生产队和煤矿生活区,高征宇来到国道上。

天气已然仲秋,早晚的气温明显凉了下来。路旁的草丛处已经有了寒露,草根处隐约透着冰霜。道路两侧高大杨树的叶子大部分已枯黄飘落,坚挺着还没落下的,在枝头随着秋风瑟瑟抖动着。

沿行道树两侧蔓延开去,是大片参差的玉米和高粱地。田中的作物大部分已经放倒在地里,间或几块尚待收割的,秸秆挺立在那里,风儿吹过沙沙作响,引得麻雀们翩翩起舞。

北方的霜露来的似乎有些早,骑上车之前,高征宇不得不掏出手套戴上。那是矿区劳保用的白色棉线手套,几乎每个家里都常备着,这个时节,刚好可以骑车保暖,倘若再冷一些,就该换棉手闷子了。

高征宇在清冷的公路上骑行,迎面的风刺着皮肤有些疼。

穿过一片果园,前面是一个村落。袅袅的炊烟迎风吹来,高征宇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秸秆燃烧后伴着厨房的香味,混杂了一些乡土的气息,很熟悉、很亲切。

这让高征宇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在山东老家的情形。

萧杀的深秋时节,一个小屁孩,穿着空心的褂袄,从来都不系衣扣,冷风吹过,禁不住打着寒战。鼻涕不时顺着鼻孔往下淌,眼看淌得差不多了,小屁孩一抬胳膊,用他那布满鼻涕结咖、铁一般硬的衣袖一擦,随之习惯的往侧后背一抹,增加着袖子和后衣襟的油亮。

大多时候,他手里会提着一个木针,木针的另一头拴着长长的麻绳,麻绳上已经穿了半挂树叶,待这些树叶穿满麻绳,会拿回家里,给姥姥做引火用。

作为奖赏,他会得到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这可是有名的烟台苹果。个大、皮红、甜脆,刚刚摘下来的还会沙口。那些苹果都挂着屋梁垫着稻草的筐里,有国光、嘎啦、红玉、红星、金帅、青香蕉等各种名字。

在他的眼里,手里的苹果永远没有筐里的好吃。他经常会把吃了几口的苹果,塞到叠好的被垛里,然后再向姥姥要新苹果。这时,姥姥会挪着那双缠足的小脚,走到炕边,从被垛里掏出那只被他咬过几口的苹果,“喏,这个还没呔(音dai三声)完,呔完再给。”

没办法,小屁孩只好接着吃上两口,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院子里。玩上一会,趁姥姥不注意,一抬手,嗖,大半个苹果飞进了自家的猪圈。

正躺在猪圈里打腻的黑白花猪,见天上掉下大苹果,扑过来三口两口,连苹果核都不剩。于是,小屁孩又回到屋里,冲姥姥继续索要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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