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不敢说明,生怕暴露了这个弱点,会被当做一个不适合在这里实习,甚至退回人事科的理由。

下到了院子里,中年男子带着他们来到一辆东风牌一三零型卡车面前。

这是一辆驾驶室内除了司机外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卡车,长长的车厢,上面还有卸过煤炭的痕迹。

显然,这个贸易商行实在搞不到其他的车辆了,否则,他们绝不会用这种车来请管理部门的人去勘验场地。

郭连星一见这车,脸上顿露不快,“这怎么坐人啊?”

“您二位坐驾驶室里,我到后面去,站在车厢里,不远,很快就到。”华夏贸易商行的中年男子,满是歉意,陪着笑脸。

“郭组长,要不您坐我们的车吧,我们的是面包车。那辆就是。”旁边有人急忙献殷勤。

郭连星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辆国产的中型面包车,足足可以拉下一个班的人。

他又端详了一下东风一三零型卡车,没有理会面包车的邀请,而是问第三个人道:

“你是哪个单位的,你们的车呢?”

“我是金城机械厂的,我们的车在那。”那个人急忙指着一辆北京二一二吉普车,对着郭连星示意。

“嗯,你们的地址在最后,我就一直坐你们的车吧。”郭连星对着那人说道。

“那敢情好,您二位这边请!”那人急忙走过去,拉开吉普车的后车门。

郭连星指了一下东风一三零型卡车,对高征宇说道:

“小高,你坐他们这辆车在前面,我坐后面这辆车,先去他们那,看完这家再去下一个地方。”

“好,没问题。”

高征宇来到卡车旁,在中年男子的扶助下,踏着脚踏板,登上了东风一三零型卡车的驾驶室。

中年男子也跟了上来,顺势挤进了驾驶室。高征宇急忙让出右边的位置。

中年男子扭头见郭连星已经上了那辆吉普车,对司机道:

“开车,咱们在前头,回咱们的门脸那儿。”

车子发动了,随着挂挡齿轮咔咔的响声,油门轰鸣,卡车顿了一下,启动,又前窜了一下,接着缓缓驶出了招待所的大门。

其实,高征宇倒是挺高兴能坐到卡车上的,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也一定会选择这辆卡车。

这倒不是高征宇矫情,也不是有什么癖好,原因是他晕车。晕车的次序是,车越小越晕,封闭越好的车,更晕。

高征宇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晕船晕车。

记得小时候从山东烟台乘滚装轮船过渤海到大连,他会在船上吐得一塌糊涂。从轮船散席的视角,望着高高的舷窗,他只有一个祈求——船快点靠岸吧。只有脚踏上陆地,他心里才有踏实的感觉,胃里才不再翻腾。

接下来虽是一天一夜的火车,好在高征宇不晕火车。而对汽油车,无论是大客车、面包车,还是小汽车,他都没有免疫力,逢乘必晕。

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每隔一个星期会给他一块钱,允许他上城里看书。每次最让他无奈的就是晕车。

坐在郊线汽车或者矿区的班车上,几乎每次他都会晕。

但,晕车和到书店看书的诱惑力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他宁愿忍受两次晕车的滋味,也要赶到市里新华书店来看个痛快。

后来,父亲给他分析原因,认为可能是他闻不惯汽油味,嘱咐他尽量远离驾驶室和尾部排气的位置。另外,早上要吃点东西,不能空腹,也不能吃得太饱。还有,尽量坐在靠窗的位置,往远处看,不要盯着眼前的物体,更不能看书。

这些事项注意后,高征宇的晕车程度确略有些改善。

刚才,听郭连星说要连着验勘四个场地,也就是要马不停蹄地来回坐车,高征宇立刻担心起自己晕车的毛病来。

但他又不敢说明,生怕暴露了这个弱点,会被当做一个不适合在这里实习,甚至退回人事科的理由。

所以,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能让科里的任何人,尤其是与他有竞争关系的学员们,察觉到这个弱点。

而现在乘坐这辆四面透风的东风一三零型大卡车,他应该不至于太晕的。

卡车开出了院子,来到了大街上。

忽然,驾驶室里的高征宇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本已放松的胃部,一阵阵抽搐,忍不住翻腾起来。

他小心的抽搐了一下鼻翼,试图分辨一下这股怪味。

不是汽油味,也不是机油味,却十分难闻。

仔细一品,他猛地想起来了,中学有个同学身上就有这种怪味道。

狐臭!

高征宇确认了。

这味道比车辆的汽油味,更让他难受。

他立刻用手掩住鼻口,转身看了看努力把身体靠向车门,免得挤着他的华夏商行中年男子。

味道不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

那一定是司机?

他看向眼前这个司机先生。

穿着已经洗得有些泛白的浅蓝色衬衫,衣领口满是黄色的汗渍,头发蓬乱着,脸上胡茬散乱,看起来有两天没刮过了。

高征宇断定了味道源,这令人作呕的味道,就是这司机身上散发出来的。

即使确定了哪里传来的味道,可他能做什么呢?下车,不可能。说出来,对人不尊重。

想到此,高征宇暗暗告诫自己,先忍住,坚持到地方再说。除了忍,他还要压住胃部不断涌上来的翻腾。

好不容易来到华夏贸易商行的地址,高征宇连忙下了车。

等郭组长的车停下来,高征宇跟在郭连星身后,学习怎样查勘场地。

郭连星走马观花的看了看房子的位置和大小,审查了对方房产证原件和房产缴费的票据,把复印件附在材料里,粗略问了问对方拟经营的范围,又交待对方需要补一个主管部门的证明,最后,吩咐明天去科里听结果。

随后,他们出了那间临街的几十平米的门市房,来到等在路边的车上。

高征宇坐上了那辆面包车。

车开动之前,他向车后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是那辆北京二一二吉普车,后面还有一辆“半截子”卡车。

他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下一个,他会去坐那辆“半截子”卡车,好在那车会大些、透风些。

当最后那辆北京二一二吉普车载着郭连星和高征宇,将他们送回招待所院里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

与车上的人道过别后,郭连星走在了前面。

脸色发白,鬓边渗着冷汗的高征宇赶紧走了两步,赶上郭连星,说道:

“郭老师,您先上去,我去外边的小卖部买点东西,马上就回。”

“好,去吧。”郭连星头也没回地应道。

见郭连星走远了,高征宇转身来到招待所正门。

转过门厅,找到一楼的洗手间。高征宇来到一个厕位前,蹲下,用手压住自己的胃部,努力想把翻腾的胃里清空。

折腾了半天,除了吐出一些酸水,高征宇的胃里实在没什么可倒出来的东西。他忽然想起来,中午因为晕的太难受了,他喝了两瓶汽水,午饭根本就没吃。

停了一会儿,他起身来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对着水龙头,咕嘟咕嘟喝了一阵自来水。

冰冷的水进到胃里,渐渐安抚住了翻腾的胃部,不再像刚才那般难受了。

他又连续喝了几口,用手捧起水流,在自己的脸上洗了洗。对着面前的镜子,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

白白地没有血色,看上去有些不健康。

他用手在脸上搓了搓,效果不显著。干脆用力拍了几下,使自己的脸颊略略充血,看起来红润一些。然后拼力眨了眨眼睛,瞪大眼眶,用力做了几次深呼吸。

停了片刻,他走出洗手间的门,向企业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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