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何事让你愁眉不展？”

谢韶与谢安对坐，眼见阿叔眉心难得蹙起，他很好奇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事能让一向从容的阿叔也觉得难办。

“莫不是玄兄长的功劳太大，让官家和阁老不知该怎么封赏他？”谢韶是很羡慕谢玄的,但是谁让他跟谢琊的关系一般般呢，人家指名要谢玄过去，他们也只能在家里眼热一番。

“阿玄此番的确立了功，但也不至于无法封赏，他自己又上书请求镇守南夷，官家和众位阁老应是会同意的。”提到谢玄，谢安眉眼柔和了很多。

这个侄儿是他大兄之子，相貌才华武艺都承袭了兄长，此番大捷又带回来诸多战利品，不管是官家还是阁老以及他们身后的世家，对谢玄都是赞不绝口的。他现在是当仁不让的同辈中第一人,有他在,还有谢维那一批年轻有能力的孩子从旁辅佐，他谢家只要稳扎稳打的满满走下去，千年世家也不是问题。

既然不是谢玄的事，谢韶就更加好奇了。

“十二郎娶妻之事有些不妥。”谢安没瞒着谢韶。

谢韶是他亲弟谢万之子，也是他谢家最出名的四子之一,打小就名声在外，比他阿耶要稳重很多。

“十二郎娶妻不是娶的萧氏女？萧氏也是世家大族，如何不妥？”

“原本无不妥,但是二十三娘与其家族有罅，自请除族，如此一来，她便不是世家之女。十二郎要是娶了她，便是有违祖训。”

谢韶跟萧家人没来往过，也不喜欢去打探那些私事，并不知萧二十三娘跟其家族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中间还牵扯到了琅琊王氏。

谢安简单的将当年的事情给谢韶说了几句，当然没说太明白，然而谢韶聪慧，并不需要说太白就明了了当年之事。

“这事本是琅琊王氏那混账家伙做下的龌龊事，萧氏怎么会相信那混账而轻贱自家女郎？”这要是搁他们谢氏，兄弟们能直接取了剑将欺负自家姐妹的混蛋剁成肉泥。

谢安不想评价萧氏那些人的莫名之举，也能猜到当年如此作为是因为二十三娘面有瑕，若是婚配，定然夫家不如十六娘所嫁王氏子。哪里知道谢琊居然就看上对方了呢？

“其实这萧家人也忒短视了。我听太原王氏的郎君与我说过，幼时十二郎就很照顾二十三娘，还特意为她做了遮面用的物事。便是我本家女郎，除开他亲姐四娘子，其他人也没这待遇。那个时候就有人打趣问过十二郎何时去下聘呢。只不过当年二人年纪都小，大家也没当真。不过若我是萧二十三娘的兄长，肯定是要护着自家阿妹的，那萧二郎，不好。”

谢韶摇头，心里给萧二郎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x。自家姐妹若不是犯了律法，就该用心呵护着，怎么可以让别人来欺辱她？

不过谢韶知道了这事儿，也就明白了谢安为何在担心。世家女除族之后便是庶民，且不说能不能与世家子通婚，就说若无娘家兄弟来送嫁，以后在夫家是抬不起头的。

“十二郎知道这事儿？”

“他知道，还是他让二十三娘在石头城庄园出嫁的。这孩子，真是……”

对谢安来说，谢琊这番做法简直就是胡来。之前他听说二十三娘在石头城庄园出嫁，以为是不从萧家主家走，但是没想到他们来得更直接，连萧家人都不要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阿叔你想要让他们不受非议罢了。若是十二郎他们坚持，不如请裴家做主？横竖二十三娘的阿娘是裴家嫡女，他们总要给自家姑娘撑腰。”

这是下下策，谢安的意思是最好让萧氏父子出面，不管萧家其他人来不来，萧氏父子在，就代表萧家并未与二十三娘断绝关系。

“阿叔，不若让我阿娘去萧家走一趟，看看萧家老夫人是如何说的。”

谢万阿娘是太原王氏女，去见老夫人资格足够了。

谢安也无计可施，只能同意。

离婚礼举行还有一段准备的时间，谢安与王娘子商议之后，打算先去萧家看看，若是不可行，再去裴家找裴娘子的阿娘商议。

谢琊并不知这事，他在广州城埋头整理资料，将自己这一次前往交趾所获得的相关发现全部记载下来，并翻阅典籍，一一对照确认无误之后，便用盒子装好，又用蜜蜡封上，打算回去金陵后呈与官家。

除开这些，他还准备了好些药材，可用于食疗之物，也是打算献于官家的。若是没有记错，再有数年便是官家的大劫之期，虽然谢琊已经尽力去改变了，可老天爷的想法谁都猜不到。就算官家不与历史相同的因病而逝，也可能是发生什么意外而亡，总之，不过了升平五年的最后一天，他都不可能放心。

曾有人说过，历史的事件可能发生改变，但是历史的大进程不会因为人物事件的改变就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也有人说，历史中若是一个人说的话变了一句，便可能让整个历史变动，这就是蝴蝶的翅膀扇动而引起的改变。

谢琊不知道哪个说的正确，但是他知道不管如何，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改变家族的命运，至少他做不到看着叔伯兄弟在他面前横死。褚裒得胜是第一个支点，穆帝司马聃的生死是第二个支点，淝水之战是否发生是第三个支点。

现在第一个支点已经改变了，眼看着第二个支点日益临近，若是再度改变，他就有信心去改变第三个乃至第四第五和后续能改变的所有。

没有千年的王朝，却可能存在千年的世家。一个世家立足的根本就是后继有人，就是宗族风骨不灭。谢琊只希望尽自己所能去改变谢家的命运。

将所有的资料打包收好，有些事情可以交给毛郎君去做，剩下的跟家族相关的，他必须得无私的献上去。当然了，他自己得到的那些好处肯定是不需要上交的，比如珍珠宝石和香料木材等。

前几日接到二十三娘的信，说到了姑姑谢道韫希望他能给大妹妹制一具琴。谢琊当然不会拒绝，来不及新制，他就在自己制的琴里面挑了一具适合初学者小姑娘使用的琴，重新打磨了下，嵌了贝壳砗磲，上了琴弦，调好音之后，让家里的护卫专程跑了一趟给谢道韫送过去。

护卫回来还带回了一封谢道韫亲手写的信。

谢琊展开看了一遍，眉心紧蹙，又仔仔细细的读了两遍，闭目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