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居住的世家以王谢两家为主,王家人多势众,谢家一个顶三。

谢琊出了书,虽然不是他做主力,但是编者一个是他妻子,一个是他妻侄,装订成册的法子还是他教授的,所以四舍五入也约莫等于他的成绩了。

这几日谢家老人们走路都是带着仙气的,跟王家丢人又舍财的倒霉相一对比,简直让人对王家同情中又充斥了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小兴奋。

王家舍财说起来也是他家几个子孙惹出来的。

这几年世道将将平稳了些,乌衣巷这边已经住不下那么多人了,外出为官的自然是拖家带口一起搬走,留下来的也是挤得连转个身都要撞着人,所以不想在家里蹲着的,基本上都各自找了地方修宅子。

世家大族嘛,啥都不多,就土地多,随便指个地方就能修起一座庄园。

早些年谢琊修泽园,大泽那边一溜儿的临水庄园,都是豪门大族的产业,不过这些好地方基本都是家族里地位比较高的人才能住的,其他普通子弟大部分在新桥那边造了小宅子,也有一家人三代十几口连同上百的奴婢在青山那边修了大点的庄园。

青山那边环境还是不错,虽然比不上泽园就在朱雀大道旁,可这边住了很多皇亲国戚,几位公主的府邸也在附近。

王伽他们家和他二叔家就在这一片。那日他回去之后,在后院里遇到了二叔家的几个兄弟,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莫名其妙就吵了起来,他那从弟暠丢下“王伽耻辱”四字后就拂袖而去。

王伽本就因为被谢琊伤了面子而心神不定,这会儿又被从弟这么鄙夷,怒向胆边生,直接拾起旁边的石头就给王暠砸了过去。

王暠哪里想到王伽会对自家兄弟下次毒手,后脑中招直接扑地不起,那血流如注,片刻就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起初他们二人争吵时为了面子,是把伺候的仆人给喝退了的,但是这会儿王伽本该马上叫人来救,他却不知为何不肯叫人,反而趁机离开了。等到王暠的小仆发现不对劲,回去院子里找郎君时,才发现郎君已经气绝多时。

出了这样的事,首当其冲的肯定是贴身伺候王暠的小仆,但是小仆那时被王暠遣去取东西,也是有人可作证的,于是疑点自然转移到了王伽头上。

然而王家要颜面,对于兄弟阋墙而致从弟身亡这事肯定是不能往外说,于是照顾王暠的小仆就成了替罪羊,被王暠的阿娘使人活活打死。

但是打死小仆就能让王暠的阿娘消气了?这是不可能的!王暠的阿娘如何不知道是王伽下的手,但是她不能把王伽也打死了给儿子陪葬,但是不出这口气,她整个人都会被逼疯的。

王暠的阿娘不是公主,但也是司马家的贵女。她爹是王爷,哪怕是个没什么权势的闲散王爷,她也是王爷之女,一向骄横惯了,只不过王家势大连司马家都要避让三分,这才生生咽下了杀子之恨。

转头这女人就疯了一样的把王伽身边伺候的人找了各种名目杀掉,甚至有个女婢很得王伽喜欢,她就让人当着王伽的面把这女婢折磨至只剩一口气,当天晚上这女婢就咽气了。

王伽的耶娘知道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面对王暠阿娘的各种手段也只能忍着,就怕对方忍不住对王伽下手。

能把王伽养成如此卑劣的人品,他爷娘也不是啥好的,反正死的是儿子身边伺候的人,虽然有律法规定不可妄杀家中下人,但是只要民不告,官就不会追究。对王家来说,打死了下人,给些葬身的银子也就是了,还想闹的,那就连其家人一并处理掉。乱世么,死几个平民有何难度。

但是就跟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银子它也有不好使的时候。那被折磨死的婢女的兄弟,收了银子,转眼不知打哪里买来火油,晚上趁人不备,直接烧了王伽他们家和他二叔家的庄子,之后那小孩就再也找不到人,连同那婢女的爷娘和兄姐都一.夜间就不见人了。

这场大火被发现得及时,可惜因为火油的缘故,并不好扑灭,等到火势再无余威时,庄园已经被烧掉一大半。幸好人没什么事,只被砸伤了好几个救火的男仆。

那放火的小子并不知道王伽其实已经走了。在他打算烧房子的那天午后,一架牛车悄无声息的就带走了王伽跟萧十六娘。因为家中那些事,王伽不敢大张旗鼓的出行,生怕婶婶找机会下手干掉自己,就换了衣衫,带了一仆一婢,驾着牛车先离开,而后转水路去往母亲的娘家投靠外祖母。

原本王家的事情并没有在外面露出风声,然而庄园被大火烧成这样,肯定就瞒不住了,有消息灵通的便知道了内情,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日,金陵城的世家都知道了这事儿。

王家的家主因为此事气得卧床一天,之后便令王伽的爷娘滚离金陵,随便哪个地方都行,这辈子别到金陵来了,他王家的颜面都被丢尽。

到底还是给王家留了一层遮羞布,世家虽然内心在呵呵,可面子上还是安慰王家家主不要被那些不肖子孙给气坏了身体,他王家还是有很多好孩子的,比如王凝之,王献之等等。

这人也是存了三分故意。王凝之的妻子是谢道韫,是谢安大兄谢奕的女儿,其弟谢玄现在展露头角,在世家子中也是难得一见的英才。他提王凝之,无可避免就会想到王凝之的夫人,然后再想到谢家与谢琊,这无疑是给王家家主心头再插一刀!

这家伙简直是个狼人!

王家家主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虽然被自家不肖子孙给气得差点一病不起,但是面对外人的时候,还是很能稳得住的。而且说到底,王伽一家并没有太出色的能力,连王家擅长的书画都达不到族内平均水平,也就仗着是王家族人才这么横,换成其他世家,哪怕是庾桓两家,这样的弟子怕不是都要被人打得半死。

王伽闹出的事情最后也只能是王家自己去收尾,除了两家人被打发离开金陵外,这兄弟俩也算结下了仇,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大有这辈子都不再见面的意思。

谢琊知道后感叹了一声,悄悄的安排了布生去帮那几个失去孩子的家庭安顿好生活,最好是迁走,免得被余怒波及。

也幸好谢琊动手快,在布生让人安排那几户离开的第二天夜里,便有还未来得及搬走东西的两家人所住之处被一把火给烧得精光了。

这下子不仅是谢琊在家气得胸口痛,他叔祖谢安直接在朝上又开喷了。不过这次他没喷王家家主,而是喷的王暠的外祖父河间王教女无方。

在谢安喷河间王的同时,太后也召了河间王妃入宫,要她好好管教女儿,如果管教不了,就送到宫里来她来管。

说起来河间王妃比太后的年纪还要大一些,平时太后对这些王妃都很温和,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找各种名目轮番着赏赐。这一次可是真把太后给气坏了,气得头痛到现在都没好。

河间王妃慌慌张张的离开后宫,她得赶回去把她那暴脾气的女儿好好说道说道,这赶尽杀绝的事情可别做了,否则就该轮到他家被人赶尽杀绝。

等到王妃离开后,皇后跟太后说了几句话,起身告退。

“舒窈呢?让她过来给我按一按,这头疼可真要命。”

舒窈早就知道太后会找自己过去,也做好了准备。前些日子她使人去了谢家,找郎君要了一些舒缓头痛症的药油,还有新制的香里也加了一些安定的药物。那日郎君使人送书进来之后,她便仔细的把对症的药材选了一些,又去太医局请教了女医,最后才选定的方子,让人送去给郎君定制的药香和药浴的药包。

做这些的时候,她没有背着太后,还特意将方子给太后过目,允许之后才使人送出去的。

这一两年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太后这里,对太后宫室外的一切事都不闻不问,全身心只有太后,现在太后也离不开她了,心情烦闷会找她去说话,或者弹曲儿来听。头痛了也只会让她给按摩,可以说现在太后宫里除了太后从娘家就带着的贴身宫女外,就她的地位最高,其他人现在都会称她一声舒娘子。偶尔皇后也会让人给她送来一些小玩意儿,说是她将太后伺候得很好,官家很高兴。

舒窈带着两个小宫婢,捧着药香和药浴包,伺候太后去后殿泡了个舒舒服服的花瓣澡,又给她用精油仔仔细细的按了头,直到太后觉得舒服了才住手。

这一场按摩下来对体力的要求极高,手法和力道都必须要控制得恰到好处,舒窈平日里对着自己练习到手指都要抽筋了,才练出这一手无人能敌的高绝技艺。

“阿窈,若是放你出去伺候十二郎,你可愿意?”

舒窈手指微微一顿,下一刻依然平静到毫无波澜。

“太后是觉得阿窈哪里做得不好吗?”

“怎会,只是你年纪还小,总得配了人家。放你去跟其他小子,不如回去你郎君身边。”

“那不是阿窈的郎君。”舒窈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就像林中清泉,“谢郎君早前送阿窈入宫时便告知阿窈,这辈子阿窈既然选择了入宫伺候太后,那就是太后的人,生与死都是。”

舒窈说完再没说其他的,只是太后很敏锐的听出了舒窈话语中深藏着的委屈,她微微一笑,拍了拍舒窈的手背,闭目没在说话。

等到太后睡下,舒窈回到自己住的偏殿,让人送来热水,快速的洗了澡换了衣衫。刚才给太后按摩,还得小心翼翼的去猜测太后想要表达的意思,她一心二用之下,里面穿的衣衫都被汗湿了。

换好衣服,她并没有做其他的,而是取出乐谱慢慢翻看,好似完全没有在意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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